军演的震撼效应如同海啸般席卷天启城。“墨工战法”、“玄能步枪”、“惊雷小队”成为街头巷尾最炙手可热的话题。陆昭所住的驿馆,门槛几乎被踏破。然而,送来的名帖中,真诚的橄榄枝与淬毒的暗箭,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第一位主动登门的是镇西军先锋营统领,秦风。他年不过三十,面容刚毅,一身风尘仆仆的杀伐之气,显然是刚从边境轮换回来。他毫不掩饰对玄能武器的狂热,开门见山:“陆坊主!你那小队,那枪械,用在西陲对付蛮族铁骑,绝对是一把撕开防线的尖刀!我镇西军愿以最优惠的条件采购,并派最精锐的士卒供你训练!条件,你开!”
秦风代表的,是王朝军方中锐意进取、渴望变革的少壮派力量。他们常年浴血边关,深知传统玄修军团在面对大规模骑兵冲锋或复杂地形时的局限。墨工坊展现的远程、精准、高机动火力,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破局之刃。
第二位访客,则低调得多。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停在驿馆后门,下来一位身着素雅锦袍、气度雍容的青年,自称是“九殿下府上清客”。他带来的是一份关于王朝工矿资源分布及部分“蚀日盟”在西部活动迹象的机密卷宗,以及一句隐晦的承诺:“殿下素喜格物致知,尤厌抱残守缺。坊主若有所需,殿下或可提供些许便利,只盼将来工坊新器,能惠及边民。” 这位神秘的九皇子风玄奕,代表着皇室中对陆昭技术路线持开放态度、且有意借其打破某些利益格局的力量。
第三个伸出橄榄枝的,是名为“格物会”的松散组织。为首的是王都学宫一位郁郁不得志的博士——孔荀。他带着几位同样醉心于器物研究、却被主流“大道玄修”排斥的学者。“陆先生!”孔荀神情激动,“您所践行的,以解析万物之理为基础,以器载道,以技护生,正是我‘格物会’毕生所求!我等愿以微薄之力,为先生整理典籍、推演符文、解析材料!只求能一窥那天地至理!” 他们代表的是知识界被压抑的变革力量,是陆昭理念的天然同盟。
陆昭冷静地评估着每一方。秦风首率热血,可信但易被军方内部倾轧牵连;九皇子深藏不露,所求甚大,合作如履薄冰;格物会理念相合,力量薄弱,却是宝贵的技术种子。他并未完全应承任何一方,只以“技术尚不成熟”、“需陛下定夺”等理由周旋,却暗中与秦风建立了初步的装备测试意向,向九皇子提供了几份经过删减的技术难题“请教”卷宗,并接纳孔荀等人为墨工坊外围顾问,提供基础理论支持。合纵连横的雏形悄然构建。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保守势力与既得利益者的反扑,来得迅猛而阴狠。
首先发难的是朝堂。以勋贵集团为首,联合几位思想守旧的阁老,在朝会上慷慨陈词,弹劾陆昭。
“陛下!陆昭所造之物,名为利器,实乃凶器!射程极远,杀人于无形,毫无武者堂堂正正之风!长此以往,军士将怠于苦修,只知依赖外物,我王朝尚武精神何在?!”
“其器过于凶戾,有伤天和!恐遭天谴!且此等技艺若流传民间,或被敌国、匪类所得,则天下大乱,永无宁日!臣恳请陛下,收缴图谱,毁其作坊,将陆昭交由天机阁‘明正其道’!”
“有伤天和”、“制造杀孽”、“动摇国本”……一顶顶沉重的大帽子扣了下来。若非皇帝风无极态度暧昧,仅以“军演新技,尚待观瞻”为由暂时压住,陆昭恐有牢狱之灾。
舆论攻势随之而来。王都几大有影响力的邸报,突然连篇累牍地出现“专家”文章,痛斥墨工坊武器“泯灭人性”、“使懦夫亦可屠戮勇士”,甚至将边陲一些匪患伤人的事件,捕风捉影地扣上“疑似使用墨工仿制凶器”的罪名。市井间也开始流传各种谣言,说陆昭是“蚀日盟”派来的奸细,或是修炼邪功需要生魂祭器。不明真相的民众被煽动,驿馆外开始出现零星的抗议人群,高喊着“毁凶器,逐妖人”的口号。
经济封锁更为首接。几家由大贵族把持的、原本向墨工坊提供特种矿石和稀有材料的商会,突然以“货源不足”、“道路不通”为由停止供货。工部下属的符文工坊也拒绝再为墨工坊代工关键符文部件。
最危险的,是阴影中的獠牙。
一次陆昭应邀前往秦风军营途中,拉车的两匹玄鳞驹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狂,双目赤红,力大无穷,拖着马车疯狂地冲向路边的深涧!危急关头,陆超强的计算力和反应速度救了他。他瞬间判断出马匹被注射了某种狂暴药剂,果断震碎车辕,以玄能护盾硬抗冲击,借力翻滚脱险。事后检查,马匹血液中检测出罕见的“疯魔草”毒素。
另一次,驿馆房间内用于防护的警戒符文盘,被无声无息地篡改了一个关键节点,使其在夜间非但不预警,反而会散发出吸引低阶毒虫的波动。若非陆昭习惯性睡前用“万物解析之眼”扫视房间,发现了那处极其隐蔽的改动,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格物会的孔荀也传来警示:有人试图高价收买他身边的学生,打探玄能步枪的核心符文结构!
“蚀日盟…旧贵族…宗门…甚至可能还有敌国间谍…这潭水,比坠星山脉下的暗河还要浑浊。”苏芸通过加密通讯器传来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愤怒。墨卫在王都的触角刚刚延伸,就遭遇了强大的阻力。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罗网,陆昭没有慌乱。他利用九皇子那条线提供的部分情报,加上墨卫和秦风暗中的协助,精心策划了一次反击。
当一份详实的证据——包括被收买的马车夫供词、篡改符文盘的黑市工匠交易记录、以及某位跳得最欢的弹劾大臣之子与敌国商人秘密接触的留影石——被巧妙地“泄露”给几家立场相对中立的邸报和王都著名的“风闻御史”时,舆论瞬间反转!
“构陷忠良!其心可诛!”
“原来喊得最响的,屁股最不干净!”
“墨工之器,用于边军御敌,何错之有?难道要让我边关将士用血肉之躯去挡蛮族铁骑吗?!”
民意的风向开始转变。皇帝风无极也顺势下旨,申饬了那几个证据确凿的官员,并明令工部不得无故阻挠墨工坊“为国效力”的物资采购(虽然执行起来依旧困难重重)。
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但陆昭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他站在驿馆的窗前,望着王都璀璨而冰冷的万家灯火。政治漩涡的绞杀比蚀日盟的刀锋更无形,也更致命。他必须更快地成长,编织更牢固的同盟,掌握更强大的力量。盟友的援手与暗处的冷箭,共同构成了他在王都生存下去的残酷课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