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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艰难地刺破红莲寺上空的阴霾，将惨淡的光线洒在满目疮痍的祭坛上。焦黑的土地，凝固的血迹，散落的残肢断臂，以及空气中依旧萦绕不散的淡淡焦糊与幽冥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撼天动地的惨烈。
秦玦半跪在地，怀抱着依旧昏迷的谢昭。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浸透，那半块幽冥印记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起伏，散发着不祥的微光。长生玉紧贴在她心口，玉中那道黑线虽被药娘最后的生命精粹暂时压制，却如同蛰伏的毒蛇，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燕九靠在半截倾倒的石柱旁，怀中是同样失去意识的谢昀。少年身上的黑色符文己然隐去，但胸口那奇异的、青黑交织的“阴阳双印”却清晰可见，如同一个活着的太极图，缓慢而稳定地搏动着。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古怪，既有谢家血脉的清正灵力，又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冰冷，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燕九的灰眼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骨笛上的裂痕触目惊心，那只深灰色的眼瞳深处，残留着对抗魂尊时沾染的阴寒。
死寂。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咳...”一声微弱的咳嗽打破了沉寂。谢昭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的瞬间，胸口的剧痛和脑海中最后的画面——药娘在翠绿火焰中倒下的身影——让她浑身一颤，泪水无声地涌出。
“药...药娘...”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秦玦的手臂收紧了些，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与沉重：“她...走了。用她的命，换来了我们的生机，换来了封印的完成。”
谢昭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那个总是絮叨着煎药火候、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妇人，终究是为了他们燃尽了自己。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再次淹没。
“她走得...像个英雄。”燕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深深的敬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在这时，燕九怀中的谢昀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左眼是熟悉的琥珀色，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残留的痛苦；而右眼，却不再是纯粹的深青色，瞳孔深处仿佛融入了点点墨色星芒，深邃得让人心悸。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胸口，指尖触碰到那搏动着的阴阳双印时，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姐？秦大哥？燕前辈？”他的声音有些发飘，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秦玦怀中的谢昭身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胸前的血迹，瞳孔猛地一缩，“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谢昭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剧痛扯得倒抽一口冷气。她强忍着，目光急切地看向谢昀，“你呢？感觉怎么样？那印记...”
谢昀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双印，表情复杂。他尝试着调动一丝灵力，一股清正温和的力量涌出，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冰冷、沉静、仿佛蕴含着无尽星空的陌生力量，两者在他体内奇异地共存、流转。
“我...好像能感觉到...不一样的东西。”谢昀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见的黑气在他掌心凝聚，并非幽冥的污秽，反而带着一种纯粹的空寂与深邃。同时，他左掌心则亮起一点纯净的青光。“它们...好像都听我的？但又有点...不受控制。”他尝试将两股力量靠近，青与黑的光芒在接触的瞬间并未冲突，反而如同阴阳鱼般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微小的、稳定的能量漩涡，散发出玄奥的气息。
燕九的灰眼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漩涡，眼神锐利如鹰：“归墟之力...还有守护契约之力...竟然在你体内达成了如此诡异的平衡？”他看向谢昀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小子，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是古往今来独一份了。福祸难料。”
秦玦也眉头紧锁。谢昀此刻的气息太过奇特，既非纯粹的修道者，也非幽冥容器，更像是一个行走的、不稳定的能量节点。他体内的力量，尤其是那丝被驯服的归墟之力，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此地不宜久留。”秦玦沉声道，强撑着站起身，将谢昭小心扶起，“七尊者虽然败退，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守夜人...也未必可信了。”他看了一眼莫临渊（心尊）消失的方向，眼中寒芒闪动。
“药娘...”谢昭的目光投向那片残留着翠绿余烬的土地，心如刀绞。
“带不走她了。”燕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她的生命之火己与这片土地交融，强行带走，反而会让她最后的牺牲蒙尘。让她安息在这里吧，守护着她用生命换来的封印之地。”
谢昭咬着唇，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艰难地走到那片余烬旁，缓缓跪下，从怀中取出药娘之前给她包扎伤口时用过的一块干净布帕，小心翼翼地将一些带着翠绿光泽的灰烬包好，紧紧贴在胸口。这是药娘留给她最后的温度。
“我们走。”谢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药娘用命换来的机会，她不能辜负。
西人相互搀扶着，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片浸透了血与泪、牺牲与胜利的红莲寺废墟。阳光渐渐强烈，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霾。
***
数日后，距离红莲寺数百里外，一座隐秘的山谷深处。
此地终年云雾缭绕，瘴气弥漫，毒虫猛兽横行，人迹罕至。在谷底最幽暗的角落，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得严严实实。
洞内并非想象中潮湿阴暗，反而异常干燥宽敞，石壁上镶嵌着发出惨绿色光芒的磷石，照亮了洞窟中央一个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祭坛。祭坛上刻满了与红莲寺所见截然不同、更加古老邪异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和腐朽的气息。
一道浓郁如墨的黑烟从洞外急速射入，落在祭坛前，黑烟翻滚凝聚，显露出莫临渊的身形。他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原本威严的面容扭曲变形，七窍中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溢出又钻入，仿佛体内的“东西”在激烈地冲突、反噬。属于“心尊”的那份邪异气息变得极不稳定，时而强盛，时而萎靡。
“呃啊...可恶...可恶的谢家小鬼！还有那该死的太虚玉！”莫临渊（心尊）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强行催动力量对抗太虚阵图，又在最后关头被谢昀逆转仪式、重创魂尊，导致他寄宿的这具身体濒临崩溃，自身的力量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废物！”一个冰冷、嘶哑，仿佛无数砂砾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洞窟深处响起。
莫临渊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强忍着痛苦，艰难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单膝跪地：“主...主上...”
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如同深渊巨兽的眼睛。一股比心尊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邪恶意志缓缓降临，笼罩了整个洞窟。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冰冷，石壁上的磷火都为之黯淡。
“七星连珠...吾主降临的契机...就这样...毁于一旦...”那嘶哑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莫临渊的灵魂上，让他本就痛苦的身体筛糠般颤抖起来。
“是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莫临渊的头埋得更低，声音充满了恐惧。
“责罚？”猩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责罚能换回吾主等待了千年的机会吗？能弥补魂尊的重创吗？”那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莫临渊，你的价值，正在耗尽！”
莫临渊（心尊）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锁定了自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他急忙道：“主上息怒！虽然计划受挫，但并非全无收获！那谢家的小子，谢昀！他体内形成了前所未有的‘阴阳双印’，融合了归墟之力与守护契约！此子...此子或许能成为比原先计划更完美的‘钥匙’！还有谢昭，她分担了幽冥印记，长生玉己被深度污染，这同样是我们的机会！”
洞窟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莫临渊粗重的喘息声。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权衡。
“...阴阳双印？”嘶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探究的兴趣，“有趣...前所未有...但，风险同样巨大。”
“属下愿戴罪立功！”莫临渊急忙表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疯狂，“属下己感应到，谢昀体内的归墟之力虽被驯服，但极不稳定！只要稍加引导，他必将成为点燃归墟之火的绝佳薪柴！至于谢昭...长生玉的污染，就是她最大的弱点！属下己有计划...”
“哼。”嘶哑的声音冷哼一声，杀意稍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心尊。若再失败...”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冰冷的威胁之意让莫临渊遍体生寒。
“属下明白！绝不敢再辜负主上期望！”莫临渊重重叩首。
“去吧。”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缓缓隐入黑暗深处，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冷酷，“唤醒‘骸尊’，动用‘暗渊’的力量...在那些蝼蚁恢复之前...找到他们...摧毁他们...把‘钥匙’...带回来...”
“遵命！”莫临渊眼中燃起扭曲的火焰，挣扎着起身，身形再次化作黑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溶洞更深的黑暗中。
洞窟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石壁上惨绿的磷火幽幽跳动。在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存在，在无声地酝酿着下一次的风暴。余烬未冷，暗流己汹涌澎湃，新的猎杀，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