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镇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与……落寞。
“咳,”他轻咳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沧桑,“师太,说来话长。按辈分算,我……算是崇祯先帝的堂弟。”
“实不相瞒,我乃是太祖高皇帝第五子,大明周王朱橚之后。”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国破家亡的悲凉:“可惜啊……如今大明失国,江山易主,就连先帝爷的子孙,也大多颠沛流离,不知所踪。”
“我这周王之后,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亡国宗室罢了。”
朱镇说到此处,微微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一副戚戚然的表情,仿佛那亡国的悲痛,正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九难看着朱镇这副模样,听着他那带着悲凉的话语,心中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她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宗室子弟?!
“你……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九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死死地盯着朱镇,生怕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朱镇闻言,也不多言。
他站起身,走到床头,从自己那看似寻常的包袱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
先是一件叠放整齐的赤罗衣,金线盘龙,栩栩如生,在烛光下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再是一顶乌纱九旒冕冠,冠顶碧玉温润,垂下的玉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悲凉的声响。
白罗中单、赤罗裳、蔽膝、玉佩、大带、革带、赤舄……
一套完整的明代亲王冕服,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小小的雅间之内,散发着一股无言的威严与……令人窒息的悲凉。
“师太,您瞧瞧这些。”朱镇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压抑。
他拿起一本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玉册,轻轻翻开。
“钦封大明周王……”玉册之上,蝇头小楷,清晰可辨,记载着周王一脉历代册封的荣耀与传承。
更让九难瞠目结舌的是,那玉册的末尾,赫然是——“朱镇,克承宗祧,誓复汉室,再造大明。”
这……这分明是……朱镇自己刻上去的!
最后,朱镇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用黄布层层包裹的方印。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黄布,露出了里面那枚沉甸甸的金印。
印纽为蹲龙状,栩栩如生——“安昌郡王之宝”!
金印冰冷,那蹲龙印纽,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尘封的往事,一段血与火的悲歌。
雅间之内,烛光摇曳。
九难看着那套熟悉的冕服,看着那方冰冷的金印,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悲痛,猛地从心底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与伪装。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高悬的宫灯,威严的宝座,父皇母后慈爱的笑容……
国破家亡的惨状,兄妹离散的悲戚,颠沛流离的苦楚……
一幕幕,一桩桩,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将她淹没。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冰冷的金印,指尖却在微微颤抖,怎么也无法靠近。
一行清泪,终于忍不住,从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中,潸然滑落。
悄无声息,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朱镇见火候己到,这才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与……落寞。
他轻咳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沧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在九难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巨石:
“师太,瞧您这眼泪掉的,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莫不是想起庄三少奶奶和双儿那丫头,想得紧了?您放心,她们好着呢!”
他话锋一转,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般:“前些日子,她们也加入我的天地会青木堂,跟我一起,反清复明,准备干他娘的鞑子呢!”
九难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什……什么?!你……你说庄...和双儿……她们……”
她心神巨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镇见状,从怀中掏出天地会青木堂堂主令牌,往桌上一亮,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是啊,她们都加入了天地会,算是青木堂的人,我呢,本就是天地会青木堂的堂主。”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桌上的令牌。
“所以啊,师太,您老人家大老远跑来河间府,参加这‘杀龟大会’,要杀的那只‘少林妖僧晦明龟’,还有那个什么劳什子御前侍卫副总管‘桂仲龟’……”
“那不……都是我嘛!”
“您瞧瞧,这叫什么事儿?”
“我这正主儿都到了,还得自己主持大会,商量着怎么把自己给宰了?”
“啧啧,滑天下之大稽,滑天下之大稽啊!”
“轰!”
九难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雷劈中。
手中那杯早己凉透的清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茶水溅湿了她素白的僧袍,她却浑然不觉。
桂仲……晦明……青木堂主……朱镇……
这些名字,这些身份,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旋转、碰撞,让她头痛欲裂,几乎要窒息。
她死死地盯着朱镇,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九难心中那最后一丝怀疑,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她看着朱镇,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的火焰,看着他身上那股不屈的傲骨。
她想起了国破家亡的惨状,想起了自己这些年颠沛流离,忍辱负重的艰辛。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悲愤,在这一刻,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爆发出来!
“噗通!”
九难双膝一软,竟是对着朱镇,首首地跪了下去!
她那清冷的面容上,此刻布满了泪痕,再也不见平日的孤高。
“大明……崇祯皇帝长女……朱媺娖(wei chuo)……拜见……拜见皇叔!”
她伏在地上,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朱镇也被九难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弄得……愣了那么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