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怀一己经在房间里安静睡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我站在厨房,手里握着一杯温水,刚好凉到不烫口的温度。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庄顾玄还没走。他坐在沙发边上,手指着怀一刚画完的简笔画,那是他们今天在画室里画的父子合影:一高一矮,两张笑脸,站在一棵巨大的太阳树下。
他轻声问我:“你知道他今天画完这幅画之后说了什么吗?”
我没有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这棵树叫‘爸爸留下来’。”
我顿住了,手里的水杯微微一紧。
“婉晴。”他慢慢站起来,走近我,语气缓慢而坚定,“我知道我曾让你一个人撑着整个家,但我现在不一样了。”
我看着他,眼神里难掩复杂:“你说这些……不是第一次了。”
“我知道。”他点点头,眼神认真,“以前我说,是带着赌气和自责。现在我说,是因为我终于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说话,只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水。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不想再用过去的歉意来靠近你。我想真正成为你现在生活的一部分。”
我抬头看他:“你以前想靠近我,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却没有轻浮,只有一种沉静的坚定。
“不一样,”他说,“那时候我靠近你,是想填补空白,是怕失去。现在,我是想从你身边长出来。”
我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我不想像个局外人,偶尔出现,偶尔消失。”他望着我,语气一字一句,“我想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真正的一部分。不是入侵,也不是打扰,而是……像你每天习惯喝水那样自然。”
他顿了顿,轻轻补了一句:“就算你还不习惯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我没有再回话。
可我知道,心里的某道墙正在慢慢地裂开一条缝。
他今天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没有苦苦哀求,没有情绪激动。
只是很安静地站在我生活的边上,轻轻敲了敲门。
我没说“进来”,但也没有再锁死那扇门。
“晚点我走。”他抬眼看我,声音很轻,“你不用送,我知道你怕怀一醒。”
我点了点头,转身将水杯放回水槽,正要走出厨房,突然听他问了一句:“婉晴,你还会画画吗?”
我一愣,停下脚步。
“你以前说,只要心里有光,就总能画下去。”他说,“可后来你不再画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答道:“后来……心里的光太远了。”
“那现在呢?”他追问,“我能不能陪你一起,把那道光找回来?”
我没有回答。
可我知道,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下意识地反问一句:“你陪得了吗?”
现在的我,却没有再问。
他确实变了——变得安静、坚定,不再试图证明自己,而是耐心地等我回应。
夜更深了,我送他出门时,楼道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脚步声。
他站在电梯门前,忽然转头说:“明天,我带怀一去博物馆。你要不要……一起?”
我想了几秒,最终说了句:“我再看看。”
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他朝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不是得意,不是讨好,是一种真诚的等待。
我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
屋里暖黄的灯光照在地板上,像极了从前他刚搬来我们新家的那个晚上,疲惫地靠着门框,问我:“婉晴,我们真的可以幸福吗?”
而现在,他什么也不问了,只是默默做着,让我看到答案。
不是誓言,也不是承诺,而是一点一点地,用现在和未来,代替过去所有的遗憾。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很久以前,他曾问过我:“如果有一天我跌进深海,你还会不会游过去救我?”
当时我笑着说:“你才不会掉下去,你是海。”
而现在,我站在岸边,发现那片“海”仍在等着我。
不是波涛汹涌,而是沉静如初。
我轻轻对着空气低语了一句:
“我还没准备好,但……我没有拒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