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叼着棒棒糖推开“金玉满堂”玻璃门时,王强正在往柜台里塞一盒瑞士莲巧克力。
这个发际线后移的中年男人总喜欢把甜食藏在翡翠镯子底下,像在玩某种拙劣的藏宝游戏。
“林侦探又来看我的镇店之宝?”他搓着手笑出两排烟渍牙,廉价西装袖口沾着金粉。
我知道他指的是保险柜里那串南洋金珠,上周他报案说被人调包成染色货——后来发现是他自己喝醉后拿错了仓库钥匙。
玻璃柜台突然震得哗哗响。
我后颈汗毛竖起的刹那,卷帘门被霰弹枪轰出个锯齿状窟窿。
五个戴京剧脸谱面罩的壮汉冲进来,最后那个反手把铁门砸得轰隆作响,金属撞击声里混着王强短促的惊叫。
“都他妈趴下!”领头的人声音像砂纸打磨生锈铁管,他抬脚踹翻展示架,碎玻璃碴子下雨似的溅在我手背上。
我顺势跪倒时数了数他们的站位:两个控制大门,一个看住侧门,剩下两个正在往登山包里倒腾金条。
王强突然抽搐着要往收银台下钻,被枪托砸中后脑勺的闷响让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血腥味混着劫匪身上的机油味在空调出风口盘旋,我看见领头那人食指始终虚扣在扳机上——这是个用枪的老手。
“三十秒后巡警会经过后巷。”我盯着表盘上跳动的荧光数字,袖口里藏着的折叠刀硌得腕骨生疼。
侧门那个劫匪每隔五秒就会瞟向街对面快餐店的霓虹灯牌,那里刚换了新灯管,刺眼的白光每隔二十秒就会闪烁三次。
当我摸到展示柜背面时,整排钻石项链突然叮叮当当晃起来。
领头劫匪猛地转身,我这才发现他左腿比右腿短半寸——是上个月珠宝城劫案里被警犬咬伤的那个通缉犯。
要命的是他面罩下那双三角眼正死死盯着我藏在身后的左手。
“条子的味道。”他枪管戳进我锁骨凹陷处时,我听见王强尿裤子的淅沥声。
登山包拉链划开的寒光里,我突然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烫伤——和三天前便利店劫案监控录像里的纹身位置完全重合。
子弹上膛的金属摩擦声像刀片刮过耳膜。
“你心跳太快了。”他拇指慢慢压下手枪击锤,我后腰抵住的柜台夹层里,那串假金珠正在报警器按钮上滚来滚去。
快餐店霓虹灯第9次闪烁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你枪膛第三发子弹是哑弹。”
他瞳孔收缩的刹那,我后脑勺重重撞向警报器。
尖啸声响彻整个商场时,子弹擦着我耳畔打进身后的莫桑钻展柜,飞溅的人造宝石碎片里,我清晰看见他扣动扳机时手背凸起的青筋突然扭曲成诡异的螺旋状。
世界在枪响的同时被按下静音键。
我视网膜上浮起一层血雾,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从鼻腔倒灌进咽喉。
当张劫匪的面具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突然崩裂时,我听见了二十七米外街角自动贩卖机里可乐罐滚落的响动——以及他脑浆在颅骨里晃荡的粘稠声音。
弹道灼热的轨迹还凝固在空气中,我的太阳穴突然像被塞进整个蜂巢。
张劫匪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在视网膜上分解成无数像素点,每个毛孔都渗出二十年前父亲书房里那股陈旧的油墨味。
他即将扣下第二次扳机的手指顿住了,因为此刻我正看着他虹膜深处浮出顾氏集团慈善晚宴的邀请函编号——CA - 1999 - 0423。
张劫匪的食指在扳机上颤抖,我突然听见他迷走神经里流淌着海洛因混尼古丁的腥甜。
他的视网膜倒映着我惨白的脸,却在更深处的记忆皮层蜷缩着穿开裆裤的男孩——那是1999年暴雨夜,沾着泥巴的小手正抓着染血的铜钥匙。
“你左腿筋骨里的钢钉该换了。”我脱口而出时自己都吓了一跳,喉咙里泛着CT造影剂的铁锈味。
他持枪的手腕突然痉挛,这个秘密连他包养的情妇都不知道——上周三他在私人诊所换药时,主治医生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螺纹我都数得清。
世界突然变成X光片。
防弹玻璃柜台在我眼中化作流动的分子结构,那个正在撬保险柜的劫匪后腰别着瑞士军刀——刀柄夹层里塞着张泛黄的收据,1999年4月23日,顾氏典当行。
子弹破空声变成了慢镜头。
我侧头避开致命处的瞬间,视网膜上自动标注出弹道预测轨迹:初速317米/秒,入射角42度,将击碎身后展柜第三层防弹玻璃——那里藏着真正的南洋金珠。
“王胖子你他妈敢调包!”我翻滚时扯着嗓子吼,后脑勺擦过飞溅的玻璃渣。
王强瘫坐在尿渍里突然瞪大眼睛,这个贪生怕死的奸商果然在保险柜里做了手脚,真的金珠早就转移到了展柜夹层。
劫匪们的注意力出现了0.8秒的混乱。
我趁机撞向那个看侧门的同伙,他防弹衣接缝处的金属扣突然在我眼中放大成三维解剖图——用62牛顿力斜向上45度击打,可以让连接纤维崩裂。
肘击带来的反作用力震得我牙齿发酸,但那个壮汉真的踉跄着撞开了侧门。
警笛声像针尖刺进我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这次不是幻听——三辆巡逻车正从两个街区外包抄过来。
“条子来了!”被我读取记忆的劫匪突然惊恐大叫,他显然想起了七岁那年躲在衣柜里看父亲被击毙的场景。
连锁反应比催泪瓦斯扩散得还快,当第一个人冲向消防通道时,精心策划的抢劫瞬间崩盘成无头苍蝇的乱撞。
张劫匪突然把枪口塞进自己嘴里。
我清晰地看见他额叶皮层爆发的悔恨情绪,像夜店里炸开的彩纸礼花。
但比我的动作更快的是突然涌入的持枪特警,三十米外狙击手扣动扳机的震颤顺着空气分子传到我鼓膜时,血花己经在防弹玻璃上泼出抽象画。
当催泪瓦斯的白雾漫进来时,我正趴在地上假装昏迷。
王强被拖出去的哭嚎声渐渐远去,而我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视网膜上跳动的金色倒计时——【天眼系统剩余使用时间:11秒】。
透过逐渐稀薄的烟雾,我盯着地板上那枚变形的弹头。
某种无形的力量开始剥离它的分子镀层,铜锌合金表面浮现出半枚指纹。
当我想看清更多时,太阳穴突然炸开的剧痛让我差点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塑料棍。
警靴踩碎玻璃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任由鼻腔里未散尽的血腥味在系统界面上勾勒出诡异的数据流——那弹头残留的火药成分显示生产批次是……2003年?
可这批弹药明明三年前就该全部销毁……
“这里还有个活的!”有人用枪管戳我的腰。
我装作刚苏醒的样子咳嗽,掌心却死死攥住从展柜夹层震落的金珠。
王强的调包计、顾氏典当行的收据、本该销毁的弹药,还有父亲书桌上那张1999年的旧报纸残角,这些碎片在系统残存的0.3秒里突然咬合成狰狞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