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林仲景一人时,他缓缓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那部老旧的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屏幕熄灭的瞬间,仿佛连心跳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外面走廊的脚步声终于响起,他迅速将手机藏回原处,目光落在窗玻璃上的倒影——眉峰紧拧成刀刻的线,眼底是前世濒死时都不曾有过的冷硬。
苏慕秋推门进来,手上还是那个保温杯,热气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划出温柔的弧线。
“茶要凉了。”她轻声说着,把杯子放在他手边,语气里藏着几分担忧。
林仲景没接话,只是缓缓抬头,目光沉静如深潭。
“慕秋,”他低声道,“现在,我该告诉你一些事了。”
她的发梢还沾着晚风的凉意,扫过他手背时,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却又在她关切的目光里慢慢摊开掌心——手机屏幕亮着,那条短信的黑字刺得人眼疼。
苏慕秋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她捏着手机的指尖渐渐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带着腕间的银镯子都在轻响。"他们...开始急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尾音却像绷紧的琴弦,"昨天调取监控时,山味居的老板说厨房钥匙从不离身,可监控里的时间显示,他当时正在前厅招呼客人。"
林仲景垂眸盯着杯中浮沉的枸杞,陈皮的香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打转。
前世他被吊销执照那天,也是这样的气味——消毒水混着走廊尽头传来的药香,然后是院长助理把文件拍在他面前,说他篡改检验报告。
后来他才知道,那份报告里的毒素数据,正是今天这起毒蘑菇事件的翻版。
"系统今天签到,给了《青囊书·毒理残卷》。"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风卷走,"里面详细记载了三十三种毒蘑菇的配伍禁忌。"他抽出白大褂口袋里的笔记本,翻到画满批注的那页,"急诊室那三个中毒患者的症状,不是单纯的鹅膏菌中毒。
他们瞳孔散大、肌肉震颤,这是毒蝇伞的特征。
两种毒蘑菇的毒性相克,自然界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份食物里。"
苏慕秋的手指抚过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指甲在"刻意调配"西个字下划出一道浅痕。"你是说,有人故意把两种毒蘑菇混进汤里?"
"所以李正雄刚才说'收了点好处'时,眼神在看抢救室的方向。"林仲景的拇指着茶杯沿,"他在暗示幕后主使可能在观察结果。"他突然抓起外套往身上套,"走,去物证科。
我要把毒理分析报告交给张队长,让他把这个当关键证据。"
走廊里的脚步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苏慕秋小跑着跟上,发绳松开的几缕碎发扫过他后颈:"我让小王查了农家乐老板的银行流水。"她掏出手机,转账记录的截图在屏幕上投下冷光,"案发前一周,他账户收到一笔二十万的转账,对方是'宏远生物科技'——我查过,这是那家医药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林仲景的脚步顿在物证科门口。
他侧过脸,看见苏慕秋眼里跳动着和他一样的火焰。
前世那个雨夜,他蹲在急诊科后巷的垃圾桶旁翻找被销毁的证据时,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和他一起盯着深渊里的光。
"林主任!"
中毒专家小王抱着一摞病历从楼梯口跑上来,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咖啡渍。"我把三个患者的中毒反应整理成了报告,"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耳尖因为激动而泛红,"国际毒理学期刊的编辑是我导师,我可以帮你投......"
"现在不是发表的时候。"林仲景打断他,接过报告的手却很轻,"我要的是真相。"
小王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林仲景眼底的沉郁,突然想起今早查房时,这个男人跪在地上给呕吐的患者擦嘴,动作比护理实习生还轻柔。"需要我做什么,您说。"他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拭镜片上的雾气,"毒理分析、证人证词,我都能帮着梳理。"
林仲景拍了拍他肩膀,没说话。
走廊尽头传来保安的脚步声,李主任被暂时停职的通知刚贴出去半小时,那道身影就跌跌撞撞冲进了办公室。
李正雄被带走时撞歪的椅子还倒在地上。
李主任踹开椅子,抽屉被他扯得掉出半拉,里面的文件散了一地。
他颤抖着点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那个存着和陈茂见面记录的文件夹,图标变成了灰色的锁。
"叮——"
屏幕突然亮起一行血红色的字:"医者仁心,岂容践踏。"
李主任的手猛地按在主机上,却在触到金属外壳的瞬间缩了回来。
他想起今早林仲景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具己经凉透的尸体。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领口,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屏幕,碎裂的玻璃渣溅在脸上,却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那杯茶,是他今早让实习护士给林仲景送的。
"林主任,您电话。"
护士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时,林仲景正和苏慕秋核对物证清单。
陌生号码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他接起的瞬间,耳边响起压低的男声:"别再查下去了......"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否则你身边的人会很危险。"
苏慕秋正在整理的档案"哗啦"掉在地上。
她望着林仲景骤然收缩的瞳孔,望着他攥紧手机的手背青筋凸起,突然想起刚才在物证科,张队长说李正雄在警局里反复念叨"他们要的是数据"。
"是谁?"她轻声问。
林仲景没有回答。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急诊科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红影,像极了前世他躺在急救床上时,天花板上晃动的血光。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他按下录音键,声音冷得像冰锥:"你说的'身边人',是指苏护士长?
还是那些等着我救命的患者?"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
实习护士的叫声从走廊传来,带着点抑制不住的兴奋:"有位患者说要找您,带着孩子,说...说要当面感谢您!"
林仲景的手指在手机上顿了顿。
他望着苏慕秋弯起的眼角,望着走廊尽头那道模糊的身影——一个女人的轮廓,怀里抱着个穿蓝棉袄的小孩。
前世他死的时候,也有个母亲抱着孩子在急诊室外哭,因为交不起抢救费。
那孩子的哭声,他到死都记得。
"让她们进来。"他对护士说,转身时却对苏慕秋使了个眼色。
她立刻会意,掏出手机给张队长发了条消息。
夜色更深了。
急诊科的门被推开时,穿蓝棉袄的小孩突然从母亲怀里探出脑袋,脆生生喊了声:"叔叔好!"
林仲景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
他能感觉到苏慕秋站在身后,体温透过白大褂渗进来,像颗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
窗外,有辆车的远光灯闪过。
他望着那束光消失在街角,摸出兜里的手机,给备份文件夹又加了层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