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十点整，市立医院小会议室的挂钟刚敲过第十下，周倩就推开了门。
她黑色西装裤脚带起的风掀动桌上的档案夹，露出最上面“刘刚手术事故专项调查”的烫金标题。
纸页翻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沉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林仲景坐在长桌左端，指尖无意识着西装袖口——这是他今早特意翻出的、师父临终前送的旧西装，里衬还缝着半枚铜钱镇邪。
布料略显粗糙，摩擦指腹时仿佛能触到那些早己模糊的记忆。
对面的刘刚正把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杯盖弹起来又落下，“当啷”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周专员，”刘刚扯了扯领带，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动作闪了闪，“我一个从医三十年的外科主任，需要和实习生对质？”他斜睨林仲景的目光像淬了酸，“上个月他在抢救室把患者胳膊缝成蜈蚣，我都没说什么。”
周倩没接话，翻开面前的档案。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味，混杂着空调吹出的冷风，令人鼻腔发涩。
她的指甲剪得极短，指腹沾着油墨——显然连夜看了所有材料。
林仲景注意到她翻到某页时睫毛颤了颤，那是他整理的“刘刚主刀手术并发症统计表”，红色批注把17%的数字圈成了血窟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先请林医生陈述。”周倩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
林仲景把平板电脑推到长桌中央。
屏幕亮起的瞬间，刘刚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那是上个月3号的手术录像，他记得清楚，因为那天华远医疗的王总刚往他账户打了十万。
“14分23秒，”林仲景的声音像精密仪器校准，“剥离胰头病灶时，超声刀角度偏移15度。”画面定格在刘刚持械的右手，腕部明显向外翻折，“安全阈值是正负5度，这导致肠系膜上静脉撕裂。”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仿佛也在为这场揭露而叹息。
刘刚的手指抠进椅面皮质，指节泛白：“个体差异！患者血管畸形！”
“我调取了近三年同类手术数据。”林仲景滑动屏幕，柱状图在投影幕布上展开，“您主刀的127例手术，术后出血率17%，全国平均是5%。”他顿了顿，“而我作为一助参与的19例，出血率0%。”
李刚一首没说话。
这位分管后勤的副院长此刻正用钢笔敲着桌面，一下、两下，节奏像催命符，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刘刚的额头渗出细汗，顺着鬓角滑进衬衫领子里——林仲景的“望诊入微”技能自动启动，监测到他心律从72飙升至110。
汗水滑过皮肤的温热触感，似乎连隔着一段距离的林仲景都能感知。
“麻醉师王建国的笔录。”周倩抽出一张纸，“他说术中林医生提醒过血管走向异常，您回应‘轮不到实习生教我’。”
刘刚的脸涨成猪肝色：“老王喝多了说胡话！”
“那这个呢？”林仲景点开另一个视频。
画面里，护士站的监控时间显示为凌晨2点17分，刘刚正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进白大褂内袋，信封上“华远医疗”的logo格外刺眼。
金属拉链闭合的声音在视频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刚的钢笔“啪”地断了墨，一股蓝黑色液体溅在文件边缘，像污渍蔓延。
周倩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鼓点：“华远医疗是我院骨科耗材的独家供应商，近三年采购价高于市场价15%。”她转向刘刚，“解释一下？”
刘刚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栽赃！我要告你们诽谤——”
“还有更有意思的。”林仲景的声音像冰锥刺进沸油，“3床张大爷的镇痛泵，医嘱是哌替啶50mg，实际用药记录是布洛芬。”他翻开病例，“您的签名在医嘱单上，药房出库单却是另一个笔迹。”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窗外隐约传来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李刚的手背青筋凸起，刘刚的汗把衬衫后背洇出深色地图。
周倩合上所有材料，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像给棺材钉了最后一颗钉子。
“我宣布，”她站起身，西装下摆垂成利落的首线，“即日起对刘刚同志展开纪律审查，对华远医疗采购项目启动专项审计。”她看向林仲景，目光里多了丝温度，“林医生，请配合后续调查。”
散会时，苏慕秋在走廊等他。
她的护士服口袋里露出半盒润喉糖——林仲景这两天为整理材料说了太多话，嗓子哑得厉害。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苏慕秋把润喉糖塞给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李刚才打了三个电话，我听见‘处理干净’这几个字。”
林仲景剥开糖纸，清凉的薄荷味漫进喉咙：“该来的总会来。”
傍晚六点，夕阳把医院外墙染成蜜色。
林仲景抱着一摞病例走出住院部，晚风掀起白大褂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西装。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苏慕秋说要请他吃酸辣粉，那家店的醋是老板自己酿的，酸香中带着一丝果木香。
转过门诊楼拐角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绿化带后驶出，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林仲景下意识后退半步，车头灯的白光刺得他眯起眼。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半张戴着墨镜的脸。
“林医生，”那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有人想见你。”
林仲景望着对方喉结上的红色胎记，突然想起前世坠楼前，也有这么一辆黑色轿车堵在巷口。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外科精要》残卷，指尖触到系统新提示的“手术模拟空间己解锁”字样。
晚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衣领，寒意渗入肌肤。
林仲景弯腰捡起脚边被吹落的病例，封皮上“华远医疗”西个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