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冲刷着白鹿洞书院的屋瓦、石阶和古木。密集的雨帘将汲古阁与外界彻底隔绝,阁内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那盏青铜油灯在风雨带来的气流中顽强地燃烧着,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圈,勉强照亮书案周围的一片狼藉。
墨云灼背靠着冰冷的紫檀木书架,蜷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冷却。她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那挥之不去的唇瓣相触的微凉触感,玄烬身上清冽又带着血腥的气息,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陌生悸动与冰冷撤离,还有…自己颈间那如同烙印般滚烫的龙纹胎记。
羞耻、慌乱、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几步之外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
玄烬背对着她,站在那扇狭小的花窗前。窗外是灰蒙蒙的雨幕,只能模糊看到外面疯狂摇摆的树影。他月白色的袍子,右肩处那一片被诅咒侵蚀的暗褐色污痕依旧刺目,左心口位置的衣料下,青瓷残片印记的光芒虽然不再疯狂闪烁,却依旧显得黯淡,边缘那些黑色的裂痕也并未完全消失。他站得笔首,仿佛刚才的剧痛、失控和那个意外的吻都未曾发生,只有那紧握在窗棂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泄露了他体内仍在与诅咒和混乱情绪激烈对抗的事实。
静室里只剩下狂暴的雨声敲打瓦片的声音,单调而压抑,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空气里弥漫着旧纸的霉味、油灯烟味、诅咒残留的阴冷,以及一种粘稠得化不开的沉默与尴尬。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那诅咒…”最终还是云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玉玑子…或者他背后的人留下的陷阱?”
“嗯。”玄烬的声音响起,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着窗外翻腾的雨幕,“篡改古籍,设下阴毒咒引。目标…是污染核心碎片,或是…诱杀钥匙。”他说“钥匙”二字时,语气微微一顿。
诱杀…果然还是冲着她来的!云灼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的手段阴险毒辣,防不胜防。这次是玄烬替她挡下了…下一次呢?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挺首却透着孤寂的背影,目光落在他右肩那片刺目的暗褐色上。
玄烬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无碍。诅咒之力己被压制,待寻得纯阳之物,便可拔除。”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云灼知道,那瞬间的侵蚀和痛苦绝非“无碍”那么简单,他心口那黯淡的印记就是明证。
又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窗外的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连绵不绝。
“刚才…那些画面…”云灼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迟疑和不确定,“…是青瓷盏碎裂时的记忆?我…我好像看到了…”她无法描述那种灵魂被强行塞入记忆碎片的感觉。
玄烬终于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苍白依旧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情绪。他看向云灼,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窥破隐秘的波动。
“血脉共鸣。”他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解释,声音低沉,“息壤之力与瓷魄之力短暂交融,触发了残存在碎片中的灵忆碎片。”他顿了顿,移开目光,似乎不愿再深谈那段惨烈的过往,“此事…勿要对他人提起。”
云灼点了点头。她看着玄烬苍白的脸和依旧显得虚弱的气息,想到他替自己挡下那致命诅咒,想到他心口那随时可能崩碎的印记,再想到那个意外的、蜻蜓点水般的吻…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恐惧依旧存在,猜疑也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靠近他、确认他安危的冲动,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她扶着书架,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手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撞击和用力而隐隐作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脚步,慢慢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朝着窗边的玄烬走去。
玄烬察觉到她的靠近,身体再次微不可查地绷紧,却没有阻止,也没有后退,只是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波澜。
云灼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瓷粉气息中混杂的、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和诅咒残留的阴冷。她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勇气,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向他紧握在窗棂上的、指节泛白的手背。
指尖触及的瞬间,玄烬的手猛地一颤,仿佛被火烫到!他倏地抬起眼,目光锐利如电,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冰冷和惊愕,首首地射向云灼!
云灼被他眼中的寒意刺得心头一缩,指尖如同受惊般瞬间缩回,勇气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她慌乱地低下头,脸颊再次烧红,心中暗骂自己的莽撞。他可是碎瓷仙君!是可能为了九江而毁掉她的存在!她怎么敢…怎么敢去触碰他?
就在她懊悔退缩之际,一只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却更快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她想要缩回的手腕!
云灼惊愕地抬起头。
玄烬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感到一丝疼痛。他的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风暴——有尚未褪去的痛苦,有被诅咒侵蚀的虚弱,有被她触碰带来的惊怒,但更深沉的,是刚才那个意外之吻和此刻她主动靠近所引发的、如同野火燎原般无法扑灭的混乱与…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求!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抓着她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手腕被他冰冷的指尖紧扣着,那力道和温度,与他眼中翻涌的暗流一样,充满了危险而致命的吸引力。云灼的心跳如擂鼓,恐惧与一种奇异的兴奋交织在一起。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痛苦和某种激烈情绪而显得有些脆弱的俊美脸庞,看着他紧抿的、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的薄唇,昨夜窑炉里炽热的拥抱、方才唇瓣短暂的相触、以及脑海中那些上古战场惨烈的记忆碎片…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让她脑中一片混乱。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倔强,“…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玄烬的瞳孔猛地收缩!少女眼中那份纯粹的、带着担忧的倔强,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灵核深处那被诅咒和孤寂冰封了千万年的渴望!理智的堤坝在汹涌的情潮面前摇摇欲坠!
他猛地用力,将云灼往前一带!云灼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撞入他怀中!
冰冷的衣料下,是他坚实却微微颤抖的胸膛。属于他的、清冽中带着血腥和一丝阴冷诅咒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玄烬另一只手猛地抬起,带着灼热的气息,却不是推开她,而是用力扣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再次猛烈碰撞!他的眼中是燃烧的火焰和冰冷的挣扎,她的眼中是惊惶的水光和倔强的星芒。
“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带着一种破碎边缘的沙哑,“墨云灼,看清楚!我是谁?是守护九江的碎瓷?还是可能为了职责而毁掉你的存在?亦或是…”他扣着她后颈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着她颈侧敏感的肌肤,距离那枚灼热的龙纹胎记仅有一线之隔,“…一个被诅咒侵蚀、随时可能失控的危险之源?这样的我,你还要靠近?”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云灼心上。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恐惧和猜疑再次清晰地浮现。是啊,他是谁?是救了她的人,也是可能决定她生死的人,此刻更是一个被诅咒侵蚀、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存在。
然而,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感受着他指尖的冰冷与颤抖,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痛苦与挣扎,云灼心中那点恐惧,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那是一种混合着心疼、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冲动!
“我不管!”她几乎是喊了出来,眼中蒙上了一层倔强的水光,迎着他燃烧的目光,“我只知道,你替我挡了诅咒!你的碎片…不能碎!九江不能毁!我…我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她抬起未受伤的手,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同样用力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尖隔着衣料,按在了他那黯淡的、布满裂痕的青瓷印记之上!
“告诉我!怎么帮你拔除诅咒?怎么找回碎片?怎么…重铸那个该死的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既然宿命把我们绑在一起,就别想一个人扛着!”
少女灼热的体温和带着哭腔的质问,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玄烬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她指尖按在他最脆弱的核心之上,那灼热的息壤之力再次透过衣料传来,带来一种近乎毁灭又如同新生的极致刺激!
“你…”玄烬的呼吸骤然粗重,眼中的火焰彻底吞噬了冰冷的挣扎,扣着她后颈的手猛地收紧!他低下头,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眉心,最终,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掠夺意味,狠狠地覆上了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