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李济民教授——那位医学界泰斗的名字从王医生口中说出时,张轼的手指微微一颤,手机屏幕几乎要从指间滑落。他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母亲还在沉睡,呼吸机规律地起伏着。晨光穿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金边,却照不亮她苍白的脸色。
他轻轻放下手机,指尖抚过母亲手背的针孔,像是承诺,也像是告别。
出了病房,走廊尽头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张轼抱紧怀里那沓资料,纸张边缘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浅痕。他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王医生办公室门前,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他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指节抵上门板,声音沉稳而清晰:
“王医生。”
白大褂的袖口扫过门框,“关于我母亲的治疗方案,我整理了些资料。”
王医生正低头写病历,笔尖顿住,抬眼时眉峰微挑。
这孩子不过高三,校服领口还沾着点蓝墨水,可递过来的资料封皮却整整齐齐写着《纳米支架诱导肾脏再生:临床前实验数据与路径推演》。
他随手翻了两页,瞳孔突然缩紧——小鼠肾脏切片的电镜图清晰得能数清肾小管的纹路,旁边标注着"第14天新生肾小球数量较对照组提升37%",数据来源竟是《自然·医学》最新一期的预印本,而国内期刊网连摘要都还没更新。
"这些......"王医生指尖压在"人源间充质干细胞定向分化"那行字上,"你从哪儿弄的?"
张轼喉结动了动。
系统终端在裤袋里贴着腿,正源源不断往他脑子里输送解析后的知识脉络——前世他在实验室当助理时,导师总骂他"文献都读不明白",此刻那些被系统拆解成思维导图的论文,正像放电影似的在视网膜上滚动。"我......"他攥了攥拳头,"我联系了清华的李教授,他帮我要到了国外团队的内部报告。"
王医生翻页的速度慢下来。
第三页是系统生成的临床路径图,从患者基础指标筛选到术后排异反应预案,每个环节都用不同颜色标着风险值。
他突然抬头:"你知道国内这类试验审批要多久吗?
最少半年。"
"但省立医院有特批通道。"张轼脱口而出,系统里三天前签到获得的"医疗政策数据库"此刻派上用场,"去年他们给阿尔茨海默症新药开通过绿色通道,只要患者符合'终末期无替代疗法'的标准......"他声音发颤,却咬着牙继续,"我妈现在每周三次透析,肌酐值680,符合。"
王医生的钢笔"咔嗒"掉在桌上。
他盯着张轼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半小时前在病房里,那个总把枕头垫高让林曼靠得舒服些的少年——给母亲擦手时,连指缝都仔细蘸干;测血压时悄悄用自己的手垫在母亲胳膊下,怕金属血压计冰着她。
此刻这双给母亲掖过被角的手,正摊开在他面前,掌纹里还沾着没擦净的铅笔灰,却在说什么"纳米支架""绿色通道"。
"我......"王医生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抓起电话按了串号码,"我打给省立医院的陈主任。"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张轼摸出手机,是王磊发来的语音:"赵总刚在厂子里转了一圈,说要见张叔。"他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两秒,抬头对王医生说:"您先联系专家,我去处理点事。"
机械厂的车间噪音比医院响十倍。
张轼推开门时,赵总正捏着个精密传动轴的样品,指节敲得金属叮当响:"老张啊,不是我不仗义,周董说你们这批次品率......"
"2.3%。"张轼突然开口。
赵总抬头,见他校服外罩着父亲的旧工装,胸前还别着三中的校徽。
张轼从怀里掏出份报告,"贵司采购的802型传动轴,设计时预留的热膨胀系数是0.000012/℃,但实际工况温度会达到120℃,这导致配合间隙缩小了0.03mm。"他翻开报告第一页,"我们调整了材料配比,把钼含量从0.5%提到0.8%,热膨胀系数降到0.0000105,样品测试了500小时,磨损率从0.12%降到0.08%。"
赵总的瞳孔猛地睁大。
他做了十年机械配件生意,自然知道这0.015的差距意味着什么——他们给汽车厂的订单,每降低0.1%的磨损率,就能多签三年质保合同。
他盯着报告里的测试曲线图,突然抬头:"这谁做的?"
"我。"张轼迎着他的目光,"您可以现在让人去实验室,用激光测厚仪复检。"
车间里突然静得能听见机床冷却水滴落的声音。
赵总摸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冲门外喊:"小刘!
带检测组来3号车间!"他转头时脸上堆起笑,拍了拍张建国的肩膀:"老张啊,我就说你们厂的手艺靠得住!
刚才周董那电话......"他瞥了眼张轼,"就当没打过!"
张建国的手还攥着刚才要抵押厂子的房产证,此刻抖得厉害。
他看看儿子,又看看赵总,突然一把搂住张轼的肩膀:"我儿子......"他喉咙发哽,"我儿子是天才!"
暮色漫进病房时,王医生终于来了。
他白大褂口袋里插着省立医院的转诊单,眼底泛着青:"陈主任看了资料,同意把你母亲加入下批临床试验名单。"他盯着张轼整理资料时落在桌上的铅笔,突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背景?"
张轼正给母亲削苹果,刀在指尖转了半圈。
他想起系统终端里那个永远亮着蓝光的"签到"按钮,想起前世在实验室被导师抢成果时的绝望,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说"小轼,妈不疼"。
他把苹果切成月牙瓣,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我只是不想再失去她一次。"
王医生没再追问。
他替林曼调整了输液速度,走时在门口顿了顿:"明天早上八点转院,你早点休息。"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张轼靠在消防通道的窗边,摸出手机想给父亲发条消息,屏幕却突然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别忘了,你在'未来计划'里还有任务。"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他望着病房里母亲均匀的呼吸,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锁了屏。
今晚,他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