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对不行!"
林掌柜的吼声震得茶馆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高兴捂着耳朵,看着眼前这个平时和蔼的老人此刻涨红了脸,山羊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阿爸!"小玉跺着脚,蓝旗袍下摆像蝴蝶翅膀一样翻飞,"马教授都亲自来邀请了!"
"女子登台,成何体统!"林掌柜拍得柜台砰砰响,"还是在大学那种地方!"
高兴清了清嗓子:"掌柜的,岭南大学现在己经有女学生了..."
"那是读书!跟卖唱能一样吗?"林掌柜转向高兴,突然眯起眼睛,"等等,该不会是你怂恿的吧?"
高兴还没开口,小玉己经一个箭步挡在他前面:"是我自己想去的!高兴说了,在他们2026年,女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2026年?"林掌柜的表情像是吞了个生鸡蛋,"你们...你们..."
高兴心里咯噔一下——说漏嘴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林掌柜只是长叹一声,颓然坐进太师椅里:"罢了罢了...自从你拿出那个会发光的'法宝',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
小玉惊喜地扑过去:"阿爸你答应了?"
"我敢不答应吗?"林掌柜无奈地摇头,"你现在眼里除了这个未来小子,还有谁?"
高兴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喷出来。小玉则红着脸躲到柜台后面去了。
马教授的邀请函上写得很清楚:本周六下午三点,岭南大学礼堂,"传统与现代的音乐对话"。小玉为此紧张得连续三天睡不着觉,半夜还爬起来练歌。
"高兴,你说...我穿这个行吗?"表演当天上午,小玉在闺房里转着圈向高兴展示她的新旗袍——月白色底子绣着淡紫色兰花,比平时穿的更为素雅。
高兴看得有些出神:"好看...啊不是,我是说很合适学术场合..."
小玉噗嗤一笑,又拿出几页纸:"我把《茉莉花》的歌词改成了粤语版本,你听听..."
她刚唱了两句,楼下突然传来嘈杂声。两人跑下去一看,茶馆门口围了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举着标语牌抗议:
"捍卫国粹!抵制洋乐!"
"传统戏曲不容玷污!"
"打倒伤风败俗的'手机妖术'!"
领头的是个穿长衫、戴圆框眼镜的中年人,正声嘶力竭地演讲:"诸位!岭南大学乃百年学府,岂能任由靡靡之音污染校园!那个所谓的'手机',分明是西洋人麻痹国人的毒药!"
高兴认出这人正是前几天来茶馆偷看的那位"守旧派"教授。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有人开始往茶馆门口扔烂菜叶。
"岂有此理!"林掌柜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扫帚就要冲出去。
高兴拦住他:"别硬来,我去跟他们理论。"他整了整衣领,刚迈出门槛,一个臭鸡蛋就迎面飞来——
"啪!"
鸡蛋在高兴额头炸开,蛋清顺着鼻梁缓缓流下。现场瞬间安静了。
高兴抹了把脸,突然笑了:"诸位,我是高兴,从2026年来的外卖员。"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骗子!""疯子!"
高兴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我知道各位对新鲜事物有疑虑。但请想想,一百年前,我们的祖辈不也觉得电灯是妖术吗?"
他点开相册,展示出广州塔的照片:"这是未来的广州。我们不仅有高楼大厦,还有高铁、手机、互联网...但我们的粤剧、茶道、功夫,一样传承得很好。"
照片一张张划过,抗议者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惊讶,最后成了好奇。高兴趁机说道:"今天下午的表演,不是要取代传统,而是让传统焕发新生。就像小玉唱的《茉莉花》,既是民谣,又有新意..."
"胡说八道!"守旧派教授推开人群,"你这是数典忘祖!"他指着手机,"这东西就是西洋人的阴谋!"
"教授此言差矣。"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马教授带着几个学生走了过来,"科技无国界。高先生带来的不仅是设备,更是一种思维方式。"
两位教授唇枪舌战之际,高兴注意到小玉不见了。正疑惑间,二楼窗口突然传来熟悉的旋律——是小玉在用二胡拉《茉莉花》的改编版!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小玉一袭月白旗袍临窗而坐,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二胡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快跳跃,将传统技法与现代编曲完美融合。
一曲终了,满街寂静。突然,一个学生鼓起掌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连守旧派教授带来的学生都忍不住拍起了手。
教授本人脸色铁青,甩袖而去:"下午见分晓!"
岭南大学礼堂是栋中西合璧的建筑,青砖灰瓦配彩色玻璃窗。高兴和小玉跟着马教授从侧门进入时,能容纳五百人的礼堂己经座无虚席,还有不少人站在过道里。
"这么多人?"小玉抓紧了高兴的袖子,手指冰凉。
马教授擦了擦汗:"咳...我可能在校刊上稍微...夸大了一下宣传..."
高兴瞥见前排坐着几个穿西装的外国人,正低声交谈。更让他心惊的是,守旧派教授带着一帮人占据了正中位置,脸上写满"我来找茬"。
后台,高兴帮小玉调试麦克风——确切地说,是1936年版本的"麦克风",一个长得像大喇叭的金属装置。
"记住,"高兴小声叮嘱,"不管台下怎么闹,你就当他们是白菜。"
"白...白菜?"小玉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好,我尽量!"
报幕员宣布表演开始。当小玉款款走上舞台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也夹杂着几声故意的咳嗽。高兴躲在侧幕,手心里全是汗。
小玉向观众鞠了一躬,然后对角落里的高兴点点头。高兴按下手机播放键,《茉莉花》的现代伴奏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
前奏响起时,守旧派教授大声清了清嗓子。但当小玉一开嗓,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她的声音清亮如山泉,将改编后的粤语歌词唱得婉转动人。更妙的是,她还在间奏时加入了一段粤剧念白,传统与现代水融。
高兴看到连那几个外国人都听得入迷,有个大胡子甚至跟着节奏轻轻点头。但好景不长,唱到第二段时,守旧派教授突然站起来:"停!"
音乐戛然而止。全场愕然。
"诸位同仁,"教授转向观众,"这所谓的'创新',实则是糟蹋国粹!用西洋乐器伴奏中国民谣,成何体统!"
台下议论纷纷。小玉站在舞台上,脸色煞白。
高兴急中生智,大步走上舞台:"教授此言差矣。请问,《茉莉花》最早是用什么乐器演奏的?"
教授一愣:"自然是...是..."
"是古筝?二胡?"高兴摇头,"其实最早是口口相传的民歌,本就没有固定乐器。音乐是活的,就像岭南大学培养的学生,既要扎根传统,也要面向未来。"
马教授在台下带头鼓掌。守旧派教授恼羞成怒:"强词夺理!有本事不用你那'妖器',真刀真枪比一场!"
"比就比!"小玉突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请问教授想怎么比?"
教授冷笑:"我请来了粤剧名伶红牡丹。你若能用传统方式唱赢她,我从此不再干涉!"
帷幕拉开,一位着华丽戏服的中年女子缓步上台,身后跟着几位乐师。红牡丹轻蔑地瞥了眼小玉:"小丫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小玉咬了咬嘴唇:"请前辈赐教。"
红牡丹一甩水袖,乐师们奏起传统粤剧《帝女花》选段。她的唱腔字正腔圆,功底深厚,几个高音处赢得满堂喝彩。
表演结束,红牡丹得意地看向小玉。全场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穿旗袍的少女身上。
小玉深呼一口气,对乐师们行了一礼:"麻烦各位老师,《禅院钟声》。"
乐师们面面相觑——这是首极考验功底的经典曲目。但当二胡与琵琶声响起,小玉一开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她的嗓音不如红牡丹洪亮,却多了一份清澈空灵,将曲中禅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最后一个音落下,礼堂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突然,红牡丹鼓起掌来:"好!好一个'小牡丹'!"她转向守旧派教授,"老周,这局我认输。"
教授不敢置信:"你...你..."
红牡丹己经拉着小玉的手向观众致意:"江山代有才人出!诸位,这才是岭南文化该有的样子!"
掌声雷动。那几个外国人更是站起来大喊"Bravo!"。高兴看到马教授偷偷抹眼泪,而守旧派教授则灰溜溜地溜出了礼堂。
表演结束后,小玉被学生团团围住要签名。一个大胡子外国人挤到前面,用生硬的中文说:"林小姐,我是英国EMI唱片公司的代表。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录制唱片?"
高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EMI?这要是真成了,小玉岂不是比邓丽君还早几十年出道?
回茶馆的路上,小玉抱着EMI的名片傻笑了一路。高兴则忧心忡忡地看着手机电量——只剩29%了。
"高兴!"小玉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亮得像星星,"你说...我真的能出唱片吗?"
看着她期待的表情,高兴把担忧咽了回去:"当然能!不过..."他神秘地眨眨眼,"咱们得先解决一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给你设计个艺名。"高兴笑道,"'小玉'太普通了...不如叫'邓丽君'怎么样?"
"难听死了!"小玉笑着捶他,"我要叫...叫'茉莉'!因为《茉莉花》是我们的开始呀!"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珠江上的轮船鸣响汽笛,仿佛在见证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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