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攀升至中天,西街集市蒸腾的暑气里弥漫着卤汁与血腥混杂的气味。混混们举着的枣木棍在如潮的叫骂声中瑟瑟发抖,张彪的身躯被逼退到墙角,后背紧贴着布满青苔的砖墙,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咽恐惧。他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过毒:"都不想活了?老子可是宁王府..."
"可是什么?"
一道清冷如淬雪刀锋的声音骤然刺破喧嚣。人群如同被无形巨手劈开,自动让出条通道。秦九霄负手而立,玄色劲装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腰间羊脂玉麒麟佩折射出冷冽的光,映得他眉骨的轮廓愈发锋利。他缓步走来,靴底踏过碎陶片的脆响,像死神的脚步声叩击着众人的心脏。
张彪手中的短刀"哐当"坠地,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火星。他肥腻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双膝一软重重跪倒,额头磕在石板上发出闷响:"秦...秦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饶命!"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浸湿了前襟,方才的嚣张跋扈化作满脸涕泪。
苏晚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想起三日前山洞里,少年将军昏迷时紧攥的半块玉佩。此刻秦九霄站在阳光下,周身散发的气势却如同深潭寒剑,让人不敢首视。她这才恍然惊觉,城西那间看似普通的秦记绸缎庄,檐角下悬挂的"秦"字招牌,原来藏着这般惊天秘密。
"滚。"秦九霄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却重若千钧。他目光扫过那些瘫坐在地的混混,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即日起,西街方圆十里,若再有人敢收保护费、欺凌百姓,"他顿了顿,指尖抚过腰间剑柄,"就别怪我将你们的名字,亲自写进刑部的卷宗。"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人群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卖菜的刘婶抹着眼泪将菜筐举过头顶,王屠户挥舞着杀猪刀发出爽朗的大笑,阿桃激动地抓住苏晚的手首跳:"姐姐!是秦公子!他来帮我们了!"
苏晚正要拨开人群上前道谢,却见秦九霄突然回头,冲她眨了眨眼。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让他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少年意气。不等她开口,他己混入欢呼的人群,玄色衣角在人潮中一闪而逝,只留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苏姑娘!"林知许挤过人群,手中攥着的宣纸被汗水浸得发皱,却依然字迹清晰,"方才秦公子的威风,当真是名不虚传!"他望着秦九霄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敬佩,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状纸,"不知可否将这些百姓的冤屈,呈给县太爷?"
苏晚接过状纸,指尖触到宣纸上密密麻麻的血指印——那是方才百姓们自愿按下的。她望着远处重新收拾摊位的乡亲们,望着阿桃将掉落的蔷薇花重新插进陶罐,忽然想起秦九霄说过的"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却又在此刻现身相助。阳光落在她发顶,将这个念头照得透亮。
"正有此意。"她展开状纸,目光扫过张彪欺凌百姓的桩桩件件,"不过还需..."她凑近林知许耳边低语,声音压得极低,"西街布庄的账本,王家村的地契,还有宁王府管家的出入记录..."
林知许眼睛一亮,推了推歪斜的眼镜:"苏姑娘是说,将这些证据一并呈上?只是县太爷那边..."
"秦记绸缎庄的掌柜,"苏晚顿了顿,望向绸缎庄所在的方向,那里的飞檐正挑着半轮烈日,"或许能帮上忙。"她想起秦九霄留给她的乌木腰牌,此刻正藏在贴身衣袋里,触手生温。
山风掠过集市,扬起满地碎陶片与花瓣。苏晚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摊位,看着孩子们嬉笑追逐的身影,忽然觉得胸中涌起一股热流。这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复仇,当秦九霄现身的那一刻,当百姓们自发按下血手印的那一刻,这场与黑暗势力的较量,就己经汇聚成不可阻挡的洪流。
林知许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抱拳行礼:"苏姑娘大智大勇,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不是我一个人。"苏晚摇摇头,目光扫过正在搬运新陶罐的阿桃,正在整理案板的王屠户,"是大家。"她握紧手中的状纸,纸张边缘的毛边硌得掌心发疼,却让她感到真实而有力。
夕阳西下时,西街重新飘起了卤香与饭香。苏晚站在焕然一新的摊位前,看着阿桃将新采的蔷薇插进陶罐,花瓣上还凝着露水。远处秦记绸缎庄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晕里,她仿佛又看见秦九霄临走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山风送来远处山峦的气息,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光。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藏在青呢小轿后的阴谋,那些刻在虎头牌上的威胁,都将在众人齐心的怒潮中,无所遁形。而她手中的这份状纸,不仅是百姓的冤屈,更是敲响黑暗的战鼓——战鼓既响,便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