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月踉跄着后退几步,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在地。她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看着那些交错的血痕发呆。
以前只要练剑就能静心,现在却越练越乱。
就像这满地剑痕,凌乱不堪。
越下越大,细碎的雪花落在她染血的衣袖上。云清月捡起霜月剑,她拖着步子往主阁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她在门外静立许久,才抬手叩门。
门无声开启,屋内亮着暖黄色的烛光。
云清月缓缓踏入。
“师尊、风阁主。”她行礼,声音有些嘶哑。
言轻浅从棋局中抬眸:“何事?”
云清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徒儿静不下心。”
言轻浅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上:“受伤了。”
风珈的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又悄悄滚到一边。
茶壶发出轻微的沸腾声,言轻浅斟了杯热茶推过去:“原因。”
云清月没有接茶,她盯着杯中晃动的倒影,渐渐变成小狐狸的样子,忍着疼也要对她做鬼脸的模样,明明伤口疼得发抖,却还要用爪子蘸水写下“大师姐别担心”。
她许久才开口:
“徒儿……不知。”
茶盏突然歪了歪,几滴热水溅在言轻浅手背,她依旧没什么表情。
熏香烧了半寸,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许久,云清月抬起头:“师尊,我...”
“动情了?”言轻浅打断她,声音平静。
云清月的手指陷入掌心,没有回答。
茶杯突然结了一层薄霜,言轻浅的手指在茶盏上轻点。
“对你那个小师妹?”风珈替她问道。
云清月闭了闭眼,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害怕...小狐狸...再也见不到大师姐了’)
明昭那句带着哭腔的话在耳边响起,当时那双蓝眼睛里盛着的,分明是最纯粹的眷恋。
她心里……有了放不下的人。
言轻浅端坐在案几面前,茶水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云清月走过去,跪坐在案前,脊背挺得笔首。
茶香袅袅中,言轻浅再次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想清楚了?”
杯沿凝结的薄霜悄悄融化,小狐狸每次蹭她时,总能化开她周身的寒意。
“弟子...”云清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罕见的涩意:“破道了。”
她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让明昭知道雪灵狐妖心的事,那个总爱往她怀里钻的小家伙,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言轻浅斟茶的手顿了顿:“即便修为尽废?即便身死道消。”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
风珈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分明注意到言轻浅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双常年如寒潭般平静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她明白,这不是在问代价,而是在问云清月是否真的下定决心要走上这条更难的路,有可能蛊毒彻底压制不住,轻则废去一身修为,重则...
“弟子...愧对师尊教诲。”云清月声音渐低,
茶杯被轻轻推到云清月面前,她抬眸,她发现这个总是冷若冰霜的师尊,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和:
“道心虽破,剑心仍在。”言轻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无情道,不是非得以他人之命证道。
“你依旧是我的徒弟。”言轻浅看着云清月,缓缓道。
总不能真的不管吧,风珈那法子,若是不成...她还能试试能不能给两个孩子再压制一下。
总得...给这两个孩子留一条退路。
云清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本以为师父会失望,甚至可能不要她这个弟子,没想到...
她看见师尊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那目光像是在看一面镜子,映照出某个久远的、相似的抉择。
“师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回到了八岁那年,那个在雪地里被师父捡回来的小女孩。
“自己选的路,莫要后悔。”
听着这久违的一句师父,言轻浅轻叹一声。
“徒儿明白。”她起身,双膝跪地,霜月剑横陈于前。
言轻浅没有再答,冰晶在袖中凝结又碎裂。
风珈别过脸去狠狠揉天狼的脑袋,把它的毛揉得乱七八糟,天狼委屈地呜咽一声,却乖乖任她揉搓。
云清月深深一拜,霜月剑在身侧微微颤动,替主人表达此刻的心绪,她转身欲走,风珈突然叫住她:
“清月。”
一块令牌被递到面前:“去灵书阁禁书层看看吧,上面有我说的方法,对你和明昭,可能都会有好处,修为嘛......未必要废。”
“谢风阁主”云清月伸手接住令牌,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师尊,言轻浅依旧端坐着品茶,第一次没有出言阻拦。
天狼不知何时蹭到她脚边,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顶了顶她的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云清月蹲下身揉了揉它的头,天狼湿漉漉的鼻子蹭过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清月。”
言轻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清月回头,看向自己的师父。
“你的手...需要包扎。”言轻浅的声音比平时缓和了些。
云清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鲜血己经凝固,和霜月剑的纹路混在一起,她缓缓点头。
“谢师尊......弟子会去灵丹阁。”
言轻浅望着徒弟倔强的背影,手中的茶盏微微倾斜,风珈在一旁看得分明,那茶盏边缘己经结满了薄霜。
云清月转身迈步离开,天狼追到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长嚎。
风珈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手中的折扇有些沉重。
这是言轻浅收的第一个徒弟,终究没能走完无情道这条路。
屋内茶香未散,风珈望着那杯未动的茶,轻叹一声:“无情道首座收了个有情有义的徒弟,倒是稀奇。”
言轻浅抿了一口茶,冰晶在杯沿无声凝结:“她本就不适合无情道。”
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释然。
当初让这孩子修无情道的目的是为了压制蛊毒,但现在看来,似是有更好的方法了。
“你倒是想得开。”风珈把玩着棋子,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觉得可惜?”
言轻浅抬眸望向门外纷飞的雪,目光悠远:“她从来就不是为无情道而生的剑。”
“她的剑,该有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