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饮过十万魔灵。"
旭煜神君的白袍在罡风中翻涌如浪,指尖轻叩剑鞘,三声清响如天钟震彻云台。鎏金纹路应声而亮,剑鞘上蜿蜒的星河骤然苏醒,流淌着冷冽寒光。他双手托剑,神色肃穆,而西周棋幡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魔域诡谲,天帝特令带上它。"
千辰单膝跪地,掌心向上,恭敬接过噬魔剑。剑身入手的刹那,一股阴冷煞气首透骨髓,剑鞘内的脉动如活物般震颤,似在低语。鎏金剑格上,九颗封魔珠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眼底翻涌的恨意。他迅速垂首,将杀机敛于长睫之下——
"属下,谨遵天帝之命。"
旭煜广袖一挥,天门轰然洞开。千辰拽动鎏金索,锁链哗啦一响,重苍踉跄的身影被拖入云雾之中,而噬魔剑的金芒,如影随形,一同没入深渊。
琼洛终于不必再被困在那座金丝笼般的宫殿里了。
婚期将至,天帝开恩,允她自由行走。可此刻她哪有心思欣赏这迟来的自由?她匆匆穿过回廊,素白裙裾扫过玉阶,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那朵若隐若现的莲花印记——那是她与那个神秘女人唯一的联系。
转过一处偏僻的宫阁,阴影中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她猛地拽入暗处。琼洛心头一跳,却在对上那双熟悉眼眸的瞬间松了口气。
"你果然来了。"神秘女子声音似浸着寒潭水,兜帽边缘流转着暗纹。
琼洛反手扣住对方手腕:"我己将魔筋注入了重苍体内,可是……"她声音发颤,"不知为何,魔筋对他毫无作用。"
女子眸光一沉,指节微微收紧。
"但我己经想到办法救他出来,"琼洛急声道,"此刻千辰神君怕是正押送他前往魔界,你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
神秘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倒是小瞧你了,难怪那傻小子……"余音未尽,她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风中。琼洛怔怔望着空荡的廊柱,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当最后一片天界云霭散尽的刹那,千辰突然勒住鎏金索。噬魔剑在鞘中发出渴血的嗡鸣,上千年来压抑的仇恨终于撕破神君的伪装。
"认得这个吗?"千辰缓缓抽出长剑,剑身映出重苍残破的魔躯,"当年你们族人就是用的魔剑,在我母亲心口转了三次。"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剑尖却精准抵在重苍心窝同样的位置。
重苍抬起血迹斑斑的脸,突然无声大笑。干裂的唇形分明在说:"废物"。这个动作让噬魔剑上的封魔珠同时爆出紫光,千辰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想起记忆里那个雨夜,母亲被魔兵用长剑钉在房门上,剑柄确实转动了三次。
"你以为我不敢?"千辰的剑尖刺破重苍衣襟,剑锋抵住他心口的瞬间,却突然清醒——天帝要的是活口。可就在他收力的刹那,重苍残破的身躯猛然前倾。
"你……!"千辰剑锋就在即将刺入重苍身体时硬生生拦住。他的手剧烈颤抖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忽然扯出一个残忍的笑:"想求死?没那么容易。"
重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垂眸望着心口处的剑尖,忽然觉得可笑。昔日的魔界三殿下,如今不过是个拖累至亲的罪人。
父皇的震怒、重风的冷笑、族人埋怨的眼神——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最痛的是琼洛那双含泪的眼睛……
他想着,染血的唇角突然扭曲成一个狰狞的弧度,尽管锁链立即勒出新的伤口,他仍对着千辰做出一个夸张的嘲笑表情——就像当年那个血月之夜,魔族屠戮他族人时那般轻蔑。
千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噬魔剑在他手中再次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上倒映出那个躲在尸堆里发抖的少年。他看见父亲最后被魔兵踩在脚下蹂躏的画面,听见弟弟捂住他嘴巴时压抑的抽泣。
噬魔剑突然暴涨三寸金光,九颗封魔珠如恶鬼睁眼般疯狂旋转。重苍灰败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解脱——就是现在!他残破的身躯再次猛然前倾,心口精准抵住暴涨的剑芒。
"你……!",剑锋刺入重苍心口的瞬间,千辰这才惊觉对方还在主动迎上,待他收力己来不及了。温热的魔血顺着剑槽喷涌而出,溅在他颤抖的手背上。重苍濒死的眼眸中,竟带着诡异的满足。
"很好……"千辰突然狞笑,手腕猛地发力。剑刃彻底穿透魔躯的刹那,他贴着重苍耳畔低语:"这份大礼,我会亲自带给旭煜神君。"
可让他愤怒的是,重苍眼中流露出的竟是......期待?也许这便是他能给琼洛的最后礼物。
千辰冷眼看着重苍的身躯在剑锋下寸寸崩解。魔灵溃散的紫雾中,他心中燃烧了八千年的仇恨之火终于稍稍平息。噬魔剑饮尽最后一丝魔血,发出餍足的轻吟。
只是魔灵溃散的瞬间,千辰没注意到一缕金芒顺着剑柄悄然钻入鎏金纹路。那是重苍体内最后的龙灵,正化作细密符文镌刻在噬魔剑上——每个纹路都是一句未能说出口的诀别,每一缕光芒都是未送达的思念。
只是这继承自母亲微弱的龙灵之力正在急速消散,如同将熄的烛火。它能否撑到与琼洛相见的那一刻?能否在凤冠霞帔的婚礼上,将重苍最后的心意传递?
九霄云外的风突然变得凛冽,远处天雷滚动,仿佛是谁心碎了的声音。
天幕之上,旭煜神君的腰间玉珏流转着清冷月辉。他负手立于云霭之间,指尖缠绕着一缕窥天金线——"天眼诀"。下方荒原上,千辰刺穿重苍的一幕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当噬魔剑饮尽最后一滴魔血时,他的唇角浮现出难以察觉的弧度——这抹笑如寒潭映月,既照见泰都老君预言的荒谬,又藏着他特有的试探,"倒是本君多虑了。"
琼洛正在天界瑶池畔静坐,忽觉肩头一阵剧痛,"呃——"她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冷汗顷刻浸透素白里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颤抖不止。
那处沉寂多时的血红牙印突然暴起灼热,如同九幽炼狱最深处喷薄的业火,一寸寸啃噬着她的骨肉。琼洛的背脊猛地绷成一道弯弓,指尖深深掐入肩胛,雪白的肌肤上顿时绽开五道血痕。
"呃啊——"
一声破碎的痛呼从她齿缝挤出,冷汗瞬间浸透三重天衣。她整个人蜷缩在瑶池玉阶上,像一尾被剜去鳞片的鱼,痉挛着、颤抖着。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混着冷汗,"嗒"地滴落在白玉地面,晕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不知煎熬了多久,灼痛终于褪去。可随之而来的,是比凌迟更残忍的感知——
"叮"。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她怔怔低头,看见腕间那朵以神秘女子龙心血浇灌的第十二朵血色莲花,终是落了……正化作点点金芒消散在风中。
"不......"喉间突然涌上腥甜,还未来得及压下,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滚烫的液体溅在雪白衣袂上,像极了方才重苍胸口被剑刃贯穿时,喷溅在千辰脸上的温度。
"重苍......重苍......"
她低喃着,嗓音支离破碎,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了生机。破碎的呼唤混着血沫从唇间溢出,她死死攥住心口衣襟,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联系,可胸腔里翻涌的痛楚却如利刃绞割,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她后悔,为什么之前不跟他一同离去;她更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拦住他?为何要让他独自陪同涉险?
而此刻,远在魔域之上的神秘女人同样察觉异样,她瞳孔骤缩,霍然起身,黑袍翻涌如夜雾。
"苍儿……?"她声音冰冷,轻唤声惊飞漫天血鸦,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震颤。下一刻,她身形化作一道黑影,急速朝重苍最后消失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