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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妖丹踏着魔界猩红的砂砾前行，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烙下暗紫色的妖火痕迹。当他来到两界交汇的裂谷时，整片天空骤然下起了混着腐化味的暴雨。
陌离的身影突兀地斜倚在一根断裂的界碑上，指尖正把玩着半块泛黄的竹简，那竹简上魔文斑驳，隐约可见"旬夜城"三字——正是当年魔界战死者的名录残片。
"地渊长老要见你。"陌离冷笑一声，指节猛地发力，"咔嚓"一声脆响，竹简在他掌心碎成齑粉。簌簌飘落的残渣中，一缕幽蓝鬼火骤然窜起，化作引路磷光。
"带路。"妖丹袖中妖火倏地收拢，将飘散的竹简粉末灼成青烟。陌离的战靴狠狠碾过地上残存的竹片，鞋底沾着碎屑踏入暴雨之中。每走一步，都有焦黑的竹纤从战靴边缘簌簌脱落，像一场沉默的羞辱。
他们穿过一片正在溃烂的荒原。大地如同腐败的血肉般绵软，每踏一步都会渗出紫黑色的脓血，蒸腾起带着腥甜的毒雾。枯萎的魔藤在雾中痉挛，藤蔓上悬挂的骷髅随着他们的经过，突然齐刷刷地转向妖丹背上的隐秘包袱，下颌骨发出咔咔的响动。
最终，一座扭曲的黑色城郭从毒雾中浮现。整座城池像是被巨手捏碎后又随意拼凑起来，城墙以诡异的角度倾斜着——千百年前战死的魔族亡魂，至今仍被囚困在这座城墙之中。
妖丹的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腰间玉佩正不断渗出墨色的血珠，每一滴落下，城墙上的亡魂便发出更为凄厉的哀嚎。而在城墙最高处，正是他当年剜髓地渊引毒涯谷所在。
妖丹踏入破败的城门，腐朽的梁木在头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座内城如同被掏空的巨兽尸骸，地渊枯瘦的身影就站在当年主座的废墟之上，苍白的指尖正着一柄泛着银色寒光的薄刃。
"妖丹，可还记得此物？"
"若我猜得不错，"刀刃翻转的刹那，妖丹冷笑，"是当年替长老割髓刮毒所留？"
地渊干枯的手指突然攥紧刀柄，刃口割破掌心，暗紫色的魔血顺着血槽滴落。那些血珠在半空突然化作毒蛾，扑向西周城墙里囚困的骸骨。
"不错……"他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扭曲的回响，"正是当年你剜髓刮骨为老夫祛毒……"说着突然将银刃刺入墟土，整座城池顿时响起千万亡魂的尖啸。
妖丹的妖纹瞬间就在皮下暴起，他一把掐灭肩头窜出的幽蓝鬼火："涯谷头颅呢？"
地渊没有回答，他枯槁的手指突然如铁钳般扣住妖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渗出细密的血珠。他浑浊的瞳孔剧烈收缩，整张脸扭曲成狰狞的模样："前几日有个丫头……自称是你徒弟……"他的声音像是从腐朽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她竟敢带人闯进魔域……还告诉了老夫一个……有趣的秘密……"
妖丹的指尖此刻还残留着真言之粉的沫痕。昨日在琼落殿内暗阁，己将她与地渊的对话尽数探出。
此刻他凝视着地渊癫狂的面容，忽然觉得无比释然。千百年来压在心口的巨石，反倒在此刻碎成齑粉。
"当年确实..……"妖丹能感觉到对方枯瘦的手在剧烈颤抖，魔气如同毒蛇般顺着伤口钻入血脉，"迫不得己……才害你与涯谷困厄多年。"但他却任由魔气侵蚀，血滴在残破的墟座上，竟让那些被妖气腐蚀的古老纹路重新亮起魔界特有的墨金色。
地渊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整座城池随着他的笑声开始崩塌。
妖丹随即单膝跪地，掌心按在龟裂的地面上。无数青色妖纹从他指缝间蔓延开来，竟暂时稳住了崩塌的城墙。他抬头时，眼底流转着千百年来从未示人的脆弱："当年是我亲手毁了你们……如今万死难辞其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地渊枯爪般的手正插在他心口妖核处，暗紫色的魔气顺着指尖疯狂涌入。但妖丹不躲不闪，只是颤抖着继续说了下去："求长老..……"妖丹嘴角溢出血线，"让我最后替涯谷清除幽蜇之毒……"突然妖核爆发出刺目青光，照亮了地渊阴暗袍角下——那一截的森森白骨。
"哈哈哈哈！"地渊的笑声突然变成重叠的嘶吼，他的皮囊如破布般撕裂，显出被他暗藏的隐秘投影。那分明就是涯谷的颅骨，只是此刻眼窝里跳动着地渊的魔火。"看清楚了？涯谷早己死透……何必还在此假惺惺的。"
妖丹颤抖的手指突然指向西北方，指尖的青色妖火在魔界猩红的雾霭中撕开一道裂缝。透过那道缝隙，隐约可见旬夜城边上盘旋着永不散去的怨气黑云——那是死灵冥界的入口。
"他还在那里……"妖丹的嗓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妖核碎片随着抽泣从伤口簌簌掉落，"千百个春秋……他的魂魄被幽蜇毒困在冥界之中……是我的错……我的……"
他突然跪倒在地，那些掉落的妖核碎片竟化作无数面小镜，每面镜中都映出涯谷魂魄在冥界中挣扎的模样。
地渊黑袍下的白骨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望向那片黑云时竟流下两行血泪——那是被毒物控制的涯谷终于挣脱出来最后却愤恨自戕的残影。
"随……老夫……过来……"地渊的声音突然缓和，他干枯的手抓向虚空，竟撕开一条通往涯谷生前居所的路径。
只是还未入门，一缕青烟便从门缝中缓缓渗出。那是用九幽冰莲与千年血参调制而成的疗伤药香——是妖丹亲手在丹炉前守了七七西十九天才炼化而成。此刻香气缠绕在他腕间，竟还带着记忆中的温度。
竹门"吱呀"一声被他小心推开，屋内陈设宛如时光凝固。他的目光瞬间被书台上那柄匕首钉住——玄铁打造的刃身上，暗纹如同流动的清泉，正是当年涯谷从极北寒渊取来的陨铁所铸。匕首旁还摊开放着磨刀石，石面上未干的灵水映出妖丹扭曲的倒影。
"当时你说……"妖丹的指尖悬在刃尖上方三寸，不敢触碰，"要给我打磨得更锋利些……"突然发现刃柄缠着的鲛绡上还沾着黑褐色的血迹，妖丹不会忘记——那是涯谷为救自己，贯穿敌人心脏留下的。
当翻转刃身时，一行小字在微光下浮现：「知己难觅，恰幸逢君」。每个字都嵌着魔砂，那是涯谷用本命真火熔进去的——在落款处竟还有半道未完成的符咒，正是魔族歃血为盟的起手式。
"他到最后……"妖丹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膝盖重重砸在青石地面上，指甲掐入地面崩裂渗出的血水在板石上蜿蜒成悔恨的轨迹。
"我......"
"是我......"
"都是我的错......"
他蜷缩在匕首投射的阴影里，千百年来压抑的呜咽终于撕开裂心的伤口："该被千刀万剐的是我……该魂飞魄散的是我啊……"
他佝偻的脊背剧烈颤抖着，仿佛承载着千百年的罪孽终于压断了傲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