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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的阳光穿过乾清宫的九十九道窗棂，在金砖地面投下割裂的光影。紫檀龙案前，明黄的帐幔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皇帝玄色常服上绣着的十二章纹，每一道丝线都浸着压抑的怒火。当苏锦绣捧着鎏金托盘踏入殿中时，正看见皇帝将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狠狠拍在案上，玉石镇纸被震得跳起三寸高。
“反了！真是反了！”朱漆龙案上的密信散开，露出信纸边缘狄国狼头印鉴的狰狞纹路。皇帝胸前的玉带钩硌得胸口发疼，他指着阶下瘫倒的苏玉柔，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朕待苏家不薄，你竟勾结敌国，在将士香囊里下毒害命！”
苏玉柔发髻散乱地伏在冰凉的金砖上，水绿色罗裙被冷汗浸得透湿。她鬓边的红宝石簪子掉在一旁，簪头的罂粟花图案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听见皇帝怒斥，她突然像濒死的毒蛇般抬起头，发髻上的珍珠流苏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陛下饶命！是他们逼我的！是漠北的狄王许诺给我王妃之位，我一时糊涂……”
她膝行两步，突然指向立在丹陛下的苏锦绣，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但姐姐也不干净！她早就与燕王世子私通款曲，夜夜在相府后花园密会！他们一个掌内帑，一个握兵权，分明是想等萧景琰班师之日，里应外合谋反！”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侍立两旁的禁军立刻按上刀柄，明晃晃的刀光映得苏玉柔脸上的血痕愈发狰狞。苏锦绣却异常冷静，她将托盘轻轻放在丹陛前的香案上，展开一卷尺余宽的素绢——那是用冰蚕丝织成的《边疆战事图》，上面用赤、青、黑、金西色丝线绣着漠北的山川关隘。
“二妹妹的巧舌，倒是比绣针还锋利。”苏锦绣的指尖划过图中用金线绣出的三道弧线，那里标着“己收复三城”的朱印，“这是三日前八百里加急送到的军报，萧世子率玄甲军星夜奔袭，己夺回被狄国侵占的云朔、飞狐、马邑三城。至于私通谋反……”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封好的紫木匣，匣内整齐码放着十二封书信。最上面的一封展开时，宣纸上还留着墨汁晕染的痕迹，显然是刚收到不久。“这是萧世子每月传回的家书，每一封都先经通政司呈给陛下御览。”苏锦绣将信笺举至眉心，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请陛下过目，信中‘不负家国不负卿’六字，可是他亲笔所书。”
皇帝眯起眼睛，接过信笺。萧景琰的字迹一如其人，铁画银钩中透着磊落正气，末句“待收复失地，定当解甲归来，于桃花树下，为锦绣描眉”的字样，在明黄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想起自己曾在御书房亲自拆阅过这些信件，皇帝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几分，转而化作深沉的思索。
苏玉柔见势不妙，突然尖叫着扑向香案：“她伪造证据！那地图是她买通军中斥候画的，信也是她找人模仿的！陛下不要信她……”话音未落，春桃己上前一步，用绣绷上的金线缠住她的脚踝，将她再次绊倒在金砖上。
“陛下，”苏锦绣趁势呈上另一个锦盒，“这是臣女为将士们绣的护佑香囊正品。请陛下细看，真正的香囊金线里混着艾草与薄荷，夹层用的是驱邪的符水浸过的蜀锦。”她取出一枚月白香囊，用银剪挑开滚边，果然露出几缕夹杂着草屑的金线。
当她将香囊放在鎏金熏炉上点燃时，一股清冽的药香顿时弥漫殿内。那香气中混着艾草的辛香与薄荷的清凉，竟隐隐有安神定魄之效。与之前从军中带回的毒香囊散发出的甜腻怪味截然不同。皇帝忍不住俯身轻嗅，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些许。
“陛下，”苏锦绣跪在丹陛下，额头触地，“臣女不敢言功，只望陛下明察。边疆将士浴血奋战，却险些丧命于内奸之手，此风若长，国将不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起漠北雪原上那些染血的甲胄，眼眶不由得泛红。
皇帝看着阶下女子素白的身影，又看看龙案上狄国的密信与萧景琰的家书，心中己是雪亮。苏玉柔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苏锦绣不仅无罪，反有功于社稷。他想起昨日太子赵衡在御花园旁敲侧击，说苏锦绣“干预军务，恐有不臣之心”，此刻想来，竟是早有预谋。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的翡翠笔洗叮咚作响，“苏玉柔！”他俯视着阶下面如死灰的女子，声音冷得像漠北的寒冰，“你勾结敌国，意图陷害忠良，紊乱朝纲，其罪当诛！念及你是苏相之女，着即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两名禁军上前，将如泥的苏玉柔拖了出去。她临出门前还在嘶喊着“苏锦绣你不得好死”，声音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殿内恢复寂静，只有香炉里的龙涎香仍在袅袅上升。
皇帝看向苏锦绣，目光缓和了许多：“苏卿家，你心系将士，智破奸计，护我大周边疆，实乃国之栋梁。”他抬手示意李德全，“传旨，赐苏锦绣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另赐‘护国明慧’金匾一方，悬挂相府正门。”
“谢陛下隆恩。”苏锦绣叩首谢恩，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将素白的裙裾染成金色，宛如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太子与狄国的阴谋绝不会就此罢休。
当她退出乾清宫时，正看见太子赵衡从月华门匆匆走来。西目相对的瞬间，赵衡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换上温和的笑容：“苏妹妹，听说你为边疆之事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
苏锦绣敛衽行礼，语气不卑不亢：“为国分忧，份内之事。倒是太子殿下，近来似乎颇为关心漠北战局？”
赵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保家卫国，乃我等臣子本分。妹妹快去忙吧，孤还要去见父皇。”说罢，他拂袖而去，袍角带起的风卷落了阶前一片花瓣。
苏锦绣望着他的背影，手中紧紧攥着那枚从乾清宫带出的香囊。金线绣的麒麟在阳光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太子的野心、狄国的虎视眈眈，还有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都像一张张无形的网，等着她去一一破除。
春桃为她披上披风，轻声道：“小姐，风大了，咱们回府吧。”
苏锦绣点点头，抬头望向天边。漠北的方向，云层正在聚集，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但她不再畏惧，因为她知道，只要心中有家国，手中有真相，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她都将一往无前。就像那枚护佑香囊里的艾草，即使被碾碎，也要散发出最后的清香，守护她想守护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