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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的残雪在正午阳光的炙烤下化作污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蜿蜒流淌，将昨夜的狼藉冲刷出斑驳的痕迹。当苏玉柔被铁链锁着的囚车碾过最后一摊狗血时，围观百姓中爆发出如雷的喝彩，有人捡起路边的树枝抽打囚车，惊得拉车的瘦马连连嘶鸣。苏锦绣立在相府门前的朱漆台阶上，月白嫁衣的袖口被寒风掀起，露出内侧用冰蚕丝绣的八卦图——那是她连夜为防蛊毒所绣的护身符。
"小姐，都带走了。"春桃捧着鎏金手炉凑近，炉盖上錾刻的缠枝莲纹还带着余温，"京兆尹说，苏二小姐在天牢里还喊着要找太子殿下救命呢。"她望着远处渐渐缩小的囚车，想起三日前在绣房撞见苏玉柔偷偷往喜饼里掺曼陀罗花粉的情景，至今仍心有余悸。
苏锦绣轻轻吁出一口气，白梅色的哈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雾。她望着满地被践踏的喜字残片，其中一片恰好落在相府门前的抱鼓石上，红纸边缘的金线绣的"囍"字被血水污染，却依旧顽强地泛着光。"从她买通钦天监李大人篡改星象图那天起，"她的指尖划过腰间的银针囊，十二枚淬毒的银针在囊内轻轻碰撞，"我就知道这场风波不会轻易平息。"
春桃将手炉塞进她掌心，触到她指尖的冰凉，不由得蹙眉："可小姐您怎么知道她会用火烧喜轿？还有那些狗血......"
"还记得上个月沈明姝送来的西域火油样本吗？"苏锦绣转身走进府门，垂花门上新换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我让染坊将防火的云母粉掺进制缎的浆料里，"她指向角落里完好无损的首饰箱，樟木表面的烫金纹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火油的痕迹，"就连嫁妆箱的内衬，都用了三层浸过明矾水的细布。"
穿过九曲回廊时，丫鬟们正踩着板凳更换廊下的灯笼。旧灯笼上的焦痕尚未完全清除，新换上的红绸灯笼却己在枝头摇曳，映得廊柱上的缠枝莲彩绘焕然一新。苏锦绣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她缩在绣房的角落里，听着继母柳氏在正厅摔碎她母亲留下的绣绷，那时的绝望如同此刻残雪下的污泥，以为再也见不到天光。
"小姐，您看这是什么？"春桃突然停在月洞门前，指着门楣上悬挂的锦缎。那是苏锦绣亲手绣的"百子千孙"图，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每一个孩童的衣饰都用了不同的针法，就连手中把玩的莲花灯，都暗藏着可以转动的机关。
"是用波斯进贡的金线绣的。"苏锦绣的指尖拂过一个孩童手中的金鱼，金线在她触摸下微微发烫，"本想大婚时挂在喜堂，如今倒提前派上了用场。"她想起昨夜在绣房赶工的情景，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母亲的旧画像重叠，忽然觉得那些挑灯夜战的辛苦，都有了意义。
夕阳西下时，相府的正厅己重新张灯结彩。三十六盏羊角宫灯从梁上垂落，将金砖地面照得流光溢彩。苏锦绣站在铜镜前，任由喜娘们为她梳理发髻。凤冠上的九只金凤凰口衔东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却在看到鬓边那支玉簪时，眼中泛起泪光——那是萧景琰在黑风谷为她寻回的断簪，如今用金镶玉的技法修复，断裂处缠着的金丝，恰如她重生后千疮百孔却坚韧不拔的人生。
"小姐又想起从前了？"春桃跪在地上为她系上裙带，指尖触到裙摆内侧用银线绣的"平安"二字，"奴婢听说，前世您......"
"都过去了。"苏锦绣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时我在烈火中攥着半幅未绣完的鸳鸯图，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她望着镜中嫁衣上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凤凰的眼睛用的是萧景琰送来的夜明珠，此刻在烛火下幽幽发亮，"可你看，如今我不仅活着，还能穿上这世间最华美的嫁衣，去嫁我最想嫁的人。"
突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喜娘们惊慌地抬头，却见春桃提着裙摆冲进来，鬓边的绒花跑掉了一朵，手里紧攥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笺："小姐！燕王世子派人送来了平安信！"
信笺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是萧景琰独有的剑体："锦绣亲启：己肃清内奸，喜堂布置妥当，只待凤驾。勿念。景琰。"火漆印鉴上的麒麟纹还带着温度，显然是刚从边关快马加鞭送来。苏锦绣将信笺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墨香与体温，忽然想起他在雁门关军营咳着血为她描绣样的情景。
"告诉来人，"她将信笺小心收好，指尖划过嫁衣上凤凰的尾羽，那里用了七十二种不同色泽的丝线，"就说我明日准时赴约。"
喜娘们重新为她戴上凤冠，东珠流苏垂落在肩头，映得她脸颊绯红。苏锦绣望着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加身，恍若隔世。前世葬身火海的绝望，今生终于被一针一线地绣进了过往，化作此刻掌心紧握的红盖头。那方用云锦绣的盖头边缘，用萧景琰甲胄上的碎金箔绣着并蒂莲，每一片花瓣都暗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密语。
"小姐，吉时快到了。"春桃为她披上玄色披风，狐毛领擦过她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暖意。
苏锦绣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铜镜。镜中人眉眼含笑，眼中再无半分前世的怯懦与恐惧，只有历经风雨后的坚定与温柔。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以针为刃，可破万难"，如今终于懂得，真正的锦绣从不是绣在缎面上的繁花，而是刻在骨子里的坚韧。
当第一声迎亲的唢呐在巷口响起时，苏锦绣握紧了手中的红盖头。门外的喧天锣鼓中，她听见了萧景琰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穿过重重人海，穿过前世今生的岁月，最终停在相府门前。
她知道，明日的大婚或许还会有未知的风波，但只要萧景琰在，只要手中的绣针还在，那些妄图阻挡她的阴谋诡计，终将如这满地的狗血与残雪，被时光的扫帚清扫得一干二净。而她与萧景琰的锦绣前程，正随着这喜庆的唢呐声，在漫天霞光中，缓缓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