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一辆绿皮火车缓缓驶出站台,喷着白汽,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陆建国蜷缩在硬座车厢的连接处,身上裹着一件军大衣,怀里紧紧抱着一瓶带给父亲的虎骨酒。
他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不用说,正是陈爱红。她正专注地织着一副毛线手套,浅灰色的毛线团不小心滚到了陆建国的脚边,上面还沾着一片瓜子壳。
“补张卧铺票吧。”陈爱红弯腰捡起毛线团时,她手腕上的胶布不小心擦过了陆建国的手背。陆建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坚持坚持吧,这种感觉挺好”。
陈爱红歪着头,好奇地问:“怎么个好法呀?”
陆建国挠挠头,笑着说:“就像小时候过年坐火车走亲戚,虽然条件差点,但心里头热乎,感觉未来的日子就像这火车,一首往前,有盼头。”
陈爱红眼睛亮晶晶的,停下手中的活,说:“我啊,就盼着以后能有个小院子,种点花花草草,养只小猫小狗,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陆建国听着,脸上满是憧憬,“我也想有个自己的家,不大,但温馨。等以后有了孩子,教他读书识字,带他去看外面的世界。”
陈爱红脸颊微微泛红,轻声说:“那咱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
陆建国用力点点头,说:“肯定行!等回去,我好好工作,给你和未来的家创造更好的条件。”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看到了未来幸福的模样。
车窗外,一片洁白的世界飞速掠过。那座被雪覆盖的矸石山,其轮廓竟与煤校后山如出一辙,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奇妙。
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响起了悠扬的《乡恋》,那婉转的歌声仿佛穿越时空,将人带回到了过去的岁月。
歌声伴随着煤烟,一同如潮水般涌进了车厢。陈爱红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她那长长的辫梢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动,仿佛也在为这熟悉的旋律打着节拍。
乡下,陆家屯的土路在冬日的严寒中被冻得梆硬,宛如一条银灰色的玉带,蜿蜒穿过村庄。
陆建国背着沉甸甸的年货,陈爱红跟在后面,艰难地走在这条土路上。两人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村口的老槐树下,母亲正踮着脚尖,焦急地张望着。她的围裙兜里装着刚刚炒熟的南瓜子,那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在召唤着远方的游子归来。
“哎哟,六婶,您这是出门呐。”母亲眼尖,瞧见了路过的六婶,笑着打了招呼。
六婶停下脚步,瞅见母亲那满脸的欢喜劲,打趣道:“哟,这是盼着建国回来呢,瞧您乐的。”
母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是呢,这不,今儿就到。还带了对象回来,我呀,打心眼里高兴。”
六婶一脸羡慕,“哎呀,建国出息啦,还找了对象。你这当妈的,可有福咯。”
母亲忙不迭地说:“六婶您也别夸我了,我就盼着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我都准备好了,等他们回来,好好给他们做顿好吃的。”说着,又踮起脚往村口望了望,“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六婶安慰道:“快了快了,你呀就放宽心。等会儿见着了,可别忘了让我瞧瞧那姑娘啥样。”
母亲连连点头,“一定一定,等他们回来,我就带姑娘去您家坐坐。”正说着,远远瞧见了陆建国和陈爱红的身影,母亲立刻喜笑颜开,快步迎了上去。
母亲快步走到陈爱红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拉着她的手说:“姑娘长得可真俊呐,眉眼看着就让人喜欢。”说完,便去抢陈爱红手里的东西,“这东西我来拎,可别累着你。”
陈爱红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躲,脸涨得通红,“阿姨,我不累,我自己能拿。”
母亲哪里肯依,硬是把东西抢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第一次来家里,哪能让你拎东西,以后啊,这就是你的家,别跟阿姨客气。”
陈爱红低着头,双手捏着衣角,轻声说:“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麻烦不麻烦,你能来啊,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呢。建国这小子有福气,找了你这么好的姑娘。”说着,便拉着陈爱红的手,往家里走去。
父亲则蹲在门槛前,专心致志地修理着矿灯。听到陆建国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安全帽上的矿徽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父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落在陈爱红身上,眼神里有一丝审视,却也带着些许温和。他从兜里掏出旱烟袋,点燃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来了。”声音低沉而沙哑。
陈爱红紧张得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更红了,羞怯地轻声说:“叔,您好。”
父亲点点头,又吸了口旱烟,看向陆建国,“东西都带齐了?”陆建国连忙回答:“带齐了,爸,还给您带了虎骨酒。”
父亲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看陈爱红,然后转身进屋,把矿灯放在桌子上。陈爱红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屋。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她有些不自在地站在一旁。
父亲坐在椅子上,继续抽着旱烟,半晌才说:“姑娘,来我家了,就别拘束,好好跟建国过日子。”
陈爱红赶紧点头,轻声说:“叔,我会的。”父亲又吸了口烟,没再说话,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旱烟燃烧的滋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