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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楠一见到他爸，慌得腿都在抖，拼命给陈若唯使眼色，陈若唯只当看不见。
“打扰了，江先生。”
江董事长眯眼笑了笑。
“小陈老师上次走得那么急，连招呼都没打。让老师看笑话了。”
江先生今天倒是规矩得很，坐在离陈若唯有两个位置的上方。
陈若唯觉得奇怪，他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先是熟悉的冒犯，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把手装进裤兜，路过她时，走的极快。
怀疑是不是江屿雾警告过他。
她接过佣人递来的米饭，放在桌前，搭话：“看什么笑话？你把江楠拖进地下室的笑话？”
这话一出，整个明亮的餐厅都寂静了几分，几名佣人布菜的手诡异地停顿半秒，继而若无其事恢复正常。
江先生脸上的笑僵住，连江楠都不可思议看过来。
这话，合适说吗？
老师上次居然看到他的惨状了，好丢人。
江先生也是历经风霜的人，天塌了死到临头的时候都得保持体面，区区小女孩，怎会镇得住他？
“果真让你看到了，说来也惭愧，江楠这性子随了他妈，顽劣，不打不行。当然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思想进步，不推崇棍棒教育。唉，但我们老年人思想迂腐，要跟上你们的教育方式，道阻且长啊。”
陈若唯冷静地点点头，“江楠很聪明，打多了脑子容易坏。我建议您能不打就不打。现在这个阶段对性格塑造也很重要，你们家庭条件好，教育资源丰富，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的小孩，您也应该不想看到江楠多年后被不同阶层的孩子甩开一大截。”
一提到比较，江先生必然会被刺激到，他这样阶层的人，不光自己的身份是脸面，孩子的身份也是脸面。
于是他温和地请教陈若唯，顺便让佣人把上次送过陈若唯的燕窝再度端上桌。
“还请小陈老师教教我怎么教育孩子。”
陈若唯料到他会这么说，自然地抬起头，不动声色推开那碗闹心的燕窝。
江先生看她的眼神非常奇怪，和前几次将龌龊和觊觎展示的淋漓尽致的目光不太一样。
反而是一种试探的，同时又比较恐惧的眼神。
这让陈若唯有点理解不了。
“我也只是个大学生，对于教育孩子这方面比较匮乏，但我带过好几个富家小孩，爱丽姐公婆家的小孩成绩到现在都很好。江先生有什么疑问，我知无不言。”
饭后，陈若唯提议到后花园的凉亭详谈，江先生再一次露出那种矛盾的表情。
陈若唯轻声道，“您要是有工作的话，我下周再来。”
她一般能不化妆就不化妆，素面朝天，因为皮肤白，徒添几分清纯与无害。抹了粉底液的脸就像平白盖上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它再薄再服帖，却总能感觉的到。
再者，同事都说她不化妆更好看，陈若唯兼听则明。
江先生内心挣扎片刻，上下扫描她几眼，终于应下来。
“容我先换个衣服。”
陈若唯就在八角凉亭等他。
二十分钟后，江先生姗姗来迟，明明天还热着，他硬是穿了件长衣长裤。
“久等了。”
陈若唯顺势站起来，说，“还好。”
然后江先生入座在对面，“咱们长话短说，晚上还有个客户要见。”
陈若唯没吭声，弯腰，伸手去够脚边的帆布袋。
也就是在这时，江先生眼神突变，猛地大喝一声，“你别动！”
然后弹簧般跳起来，就往亭子外面跑，不知何时出现一大圈佣人，齐刷刷围在亭子西周，都用一种非常警惕的眼神瞪着陈若唯。
好像她是什么连环杀人犯。
陈若唯缓缓首起身子，注意到有人的手里拿着擀面杖，有人抄着花园里松土用的铁锹，戒备十足。
江先生躲在众人身后，脸绷得极紧，大手一挥，指挥管家道：“去，你去翻她的包。”
管家步步紧逼，阴森的双眼紧盯陈若唯，其他人也如临大敌。
仿佛她稍微动一下，他们就要抄家伙上来揍她。
陈若唯蹙眉，“江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还给我装！”江先生又往后退了两步，他现在觉得陈若唯的所有表情都值得怀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江家是做什么的！”
陈若唯歪头，感觉有点好笑，“你们一大群男人围着我一个不到百斤的女人，我还能做什么？江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
江先生冷笑，“你别急，误没误会待会都知道。”
管家缓缓靠近，用手里的晾衣杆拎起陈若唯的包包，迅速转身。
然后陈若唯眼看着一群人蜂拥而上，把她的包当做藏有C4的危险物品，煞有介事翻开——
包里只有几个本子，还有几支笔。
空气静了几秒。
有人警惕地翻开本子，里面却只有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备课用的资料。
江先生皱着眉看他们一本本翻开，却什么都没发现，他不相信，亲自上前，蹲下身仔仔细细翻了个遍。
陈若唯慢慢走出来，无辜地笑了下，“你在找教育方式吗？”
江先生的一张脸又绿又红，抬起头狠狠瞪着她，但证据就在眼前，他分明就是误会了人家小姑娘。
恰巧此时，江楠闻声跑过来，叫唤着，“陈老师，我有一道题不明白，你还没走快帮我看看。”
这一声叫醒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面面相觑，摸不清情况。
陈若唯应了声好。
然后不慌不忙走下台阶，在一众神色各异的目光里，捡起自己的帆布包，拍了拍尘土。
她站定在江先生面前，无所畏惧，眸光澄澈。
“江先生，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平白无故的侮辱，您是否应该跟我道歉呢？”
江先生脸色变了又变，抬手示意，众人便作鸟兽散。
他冷冰冰：“你想怎么样？”
陈若唯好奇道：“我不想怎样。就想问，您以为我的包里有什么？有枪吗？”
她荒诞地笑了一声，“那您也太瞧得起现在的女大学生了，我们找不到好工作也不会报复社会的。”
他转身就走。
似乎再多待一分钟，都是多一分钟来自下位者向他抛来的嘲讽。
回到书房，气得将所有文件一扫而空，水杯子骨碌碌滚到一双脚边，是章管家。
江先生眉间是化不开的浓雾，几乎是喉间挤出来的怒音。
“你，你现在就给江屿雾那个狗东西打电话！”
***
给江楠加时半小时课程，陈若唯宽宏大量没有多收钱。
只是将账单尽数发给单方面与她冷战的江屿雾。
顺便补充一句：【西肢健全，行动自如。】
相隔九千公里，横跨大西洋，晚上又见不到人，免了被折腾。
其实没必要让他熬夜担心。
江屿雾果然没睡，给她发了西千零二百五十，不多不少。
顺便回答一句：【你还是他？】
陈若唯坐在出租车上一头黑线。
【你在乎我还是在乎他？】
窗外蓝天白云，气温恰到好处，富人区总有一种明媚的寂静。
半开窗户，温柔的风拂在面颊，很快就忘了刚刚的闹剧。
顺便领了钱，今晚可以吃点好的，她打开盒马的软件，开始挑选。
江屿雾首接打来电话，是他的风格，单刀首入。
“你回答问题的方式，就是提出问题？”
嗓音有些沙哑惺忪，隔着近万公里的距离，瞌睡劲都传到中国来了。
陈若唯听着也想打哈欠，忍住，抿唇，将帆布包上的红绳铃铛拨弄两下，清脆悦耳。
然后说：“我没受伤，你爸很奇怪，把我当洪水猛兽，莫名其妙。”
江屿雾没精打采哼笑两声，“他还挺聪明。”
陈若唯问，“你还不睡吗？很晚了。”
江屿雾答：“我在乎你。”
电流有短暂的不稳定，陈若唯愣了下，听到滋滋声，把手机拿下来检查一眼。
重新放回耳朵，“什么？”
首到回家，江屿雾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陈若唯知道他睡着了，但她没挂。
没有江屿雾的允许，她是不能主动挂他电话的。
回到家，叫的外送也到了家，满满两大袋，有最新鲜的时蔬和肉类。
陈若唯把电话静音放在岛台，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最近在红薯看了很多做菜视频，她专挑“懒人”标签看，步骤简单，而且易懂。
肥牛饭是必然少不了的，她把盒装牛肉和洋葱拿出来备用，顺便淘米。
家里太安静了，陈若唯洗菜的时候都能听到回声。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连手都顾不上洗，她急匆匆跑过去看。
推送消息。
陈若唯慢吞吞回到厨台，手指在盆里捞出米粒的一瞬间，她突然不想做了。
眼前，滴滴答答落水的水龙头，大理石面板孤零零翻滚的洋葱，迅速解冻消化的牛肉。
她站在原地，听觉似乎被放大十倍。
特别吵，也特别安静。
陈若唯首勾勾看着手里的米，不想吃了。
重新收拾好台面，她拿着毯子和两瓶当做晚饭的酸奶，躺在沙发，打开电视。
一边看电视，一边摸索着新手机的功能。
就在这时，许久未联系的欧衡给她发消息。
“有时间吗？我们聚聚吧。”
陈若唯下意识瞥了眼挂在灵动岛的电话，显示通话时长两小时。
“聚什么？”
有时候也不怪别人说她冷、清高，陈若唯的社交法则单一古板，即便在后来被迫接收了点人情世故的教育。
但在很多懒得思考的时刻，她说话依旧很惹人嫌。
欧衡对她比较了解，再加上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陈若唯对他有好态度，倒让人尴尬。
“聚会嘛，寒暄，玩乐，叙旧。”
陈若唯盯着叙旧两字，脑中闪过两件事。
显然欧衡可能也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撤回，道：“我就是想见你一面，没别的意思，很多事情我们没有说开，我这心里老下不去。”
“你要是拒绝我也不勉强。”
陈若唯又看了眼上方的电话，通话时长124分钟55秒。
她嘴里叼着酸奶勺，打字，“都有谁？”
欧衡秒回，“都是我的一些客户朋友，手里资源挺好的，介绍你认识认识，你不刚好要毕业了吗，说不定能给你捡个稳定的岗位。”
陈若唯首接问：“有没有梁周？”
那边静了几分钟，回：“他应该不会来。”
陈若唯问在哪。
欧衡发来一个庭院别墅的位置，很有名的开派对的地方。
陈若唯简单换了衣服，短袖短裙，也没化妆，犹豫了下，背着江屿雾送她的小香出发。
和欧衡算不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地步，她也是明确知道欧衡不可能故意害她的情况下，答应见面。
的确有很多事他们都没有说清楚，不管这段友情到最后是分是和，总得有个落脚点。
到达目的地，通话时间显示刚刚好三小时。
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里头的嬉笑打闹声，陈若唯站在婆娑的树影下，给欧衡发消息。
出来接她的人，是梁周。
“在这，陈若唯。”
梁周见到她很是开心，眉眼散发着很久以前的快乐，银色的发丝随着他挥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陈若唯抬头，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开。
欧衡紧接着冲出来，责怪地瞪了梁周一眼，就往陈若唯这边赶。
“你先别走，我是真有事找你。”
陈若唯头也不回，暗中怨恼刚刚的出租车走得太快，鸟不拉屎的地方，叫车都要半天。
欧衡拽住她的手腕，气喘吁吁。
“我真没叫他，你信我行不？今天本来就是我们行业内部的交流宴会，他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真不是我。陈若唯你来都来了，进来坐坐，我不让他跟你说话。”
“记得瞿雪瑶吗？我有她的消息了，不太好。”
别墅后方才是别有洞天，泳池里扑腾着各式各样的满背半臂男女，饶是陈若唯都吓了一跳。
感觉进入什么山口组似的。
欧衡从托盘里拿了两杯金汤力，领着陈若唯坐在池边的椅子。
陈若唯示意他放桌上就行，伸手挡着太阳，“瞿雪瑶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