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浓稠如化不开的墨,铅灰色云层低压着巍峨宫阙,琉璃瓦上凝结的露珠泛着冷冽幽光,仿佛无数双蛰伏的眼睛。陈墨舟贴着御膳房斑驳的青砖墙缓缓挪动,粗布麻衣与墙面摩擦发出细碎声响,掌心的狼头印如活物般跳动,与地底灵脉产生的细微共鸣,似是倒计时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心脏。
“墨哥,巡逻的金吾卫换了新阵法,灵气波动比上次更诡异。” 小顺子紧跟其后,怀中初代丐仙令碎片在特制的绒布里微微发烫,少年压低的声音里掺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盯着远处十二名金吾卫整齐划一的步伐,月光在他们玄铁甲胄上流淌,折射出森冷的光,“他们的七星步走得太齐了,不像是活人......”
陈墨舟抬手示意噤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锈刀在朦胧月光下划出半道虚影。他眯起眼睛,瞳孔因警惕而收缩成针尖,看着那些金吾卫踏着刻板的七星轨迹缓缓逼近。铠甲缝隙间渗出的暗红色符文如蚯蚓般蠕动,正是改良版的青河锁魂阵纹路,与萧绝残魂融合时的邪恶气息如出一辙。“等他们走到第三根盘龙柱,用丐仙令破阵。” 他的声音轻得像掠过枯叶的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尾音处暗藏的震颤泄露了内心的汹涌。
当金吾卫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敲出第七下节奏时,陈墨舟骤然暴起。常年握刀的手掌青筋暴起,锈刀化作暗红色流光,首取领头校尉咽喉。与此同时,他施展出 “污衣七砸” 中的 “狗啃式”,身体如泥鳅般贴着地面滑过,膝盖在粗糙的石板上擦出两道血痕也浑然不觉。小顺子心领神会,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丐仙令碎片上,口中急切念动在地窖习得的古老口诀。令旗上的狼头纹瞬间迸发青光,与金吾卫脚下的七星阵产生剧烈排斥,空气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有刺客!” 校尉的惊呼戛然而止,陈墨舟的讨饭棍精准戳中对方膻中穴,棍头的青玉剑纹闪烁着妖异光芒。金吾卫的护体灵光如脆弱的琉璃,在撞击的瞬间轰然碎裂,尸体倒地时带起的尘土都未及扬起。战斗在瞬息间结束,十二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喉间溢出的血泡还未完全破裂,陈墨舟己蹲下身,在校尉腰间摸到一枚刻着 “膳” 字的铜令。
他转头望向御膳房后厨那扇看似普通的暗门,表面绘制的祥云纹在灵气波动下若隐若现,实则是遮掩锁灵阵的障眼法。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环,地面突然亮起血色咒文,无数锁链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首冲丹田,吞灵钵在怀中剧烈震动,自动飞出悬浮半空,碗底的青河灵脉图疯狂旋转,却只能勉强延缓锁链的侵蚀。
陈墨舟咬牙运转《丐仙九变》第九式,自毁部分灵气强行震断锁链。灵力暴走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炸开无数金星,掌心留下五道焦黑的指痕,皮肤下的血管因灵气反噬而凸起,如同盘踞的青蛇。暗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腐肉与灵药气息的刺鼻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
他举起火把,跳动的火苗照亮通道两侧的壁画,瞳孔猛地收缩。画面中,仙门修士身着华丽法袍,手中滴血的利刃正剜出镇北军将士的灵根,那些灵根在特制的玉盘里扭曲挣扎,如同濒死的活物。巨大的丹炉占据壁画中央,炉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 “斩仙” 二字,每个字都用鲜血填色,干涸的血迹在火光下泛着暗红,仿佛随时会滴落。
“墨哥,这些壁画...... 和我在丐仙祠噩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顺子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少年的指甲深深掐进陈墨舟的皮肉,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恐惧。他想起那些在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无数熟悉的面孔在丹炉中扭曲,此刻与眼前壁画重叠,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沿着陡峭的石阶下行三百级,一座巨大的酒窖出现在眼前。烛火摇曳间,上万坛灵酒整齐排列,坛口封着的不是常见的红绸,而是残破的镇北军狼头战旗。褪色的战旗上,斑驳的血迹与泥土诉说着曾经的惨烈,陈墨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走向最近的酒坛,锈刀挑开封印的瞬间,暗红色的液体如毒蛇吐信般缓缓流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那是修士灵根被炼化后的气息,带着绝望与愤怒,陈墨舟感觉胃中翻涌,强忍着不适凑近观察。
“酿酒灵材,镇北军残魂;饮用者,增百年修为。” 小顺子声音哽咽地念出酒坛标签上的小字,泪水砸在布满裂痕的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少年突然发疯般冲向酒坛,想要砸碎这些装满父辈灵根的容器,却被陈墨舟一把拽住。
“别动!” 陈墨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酒窖深处那团异样的金光。举起火把照去,九根盘龙柱巍然耸立,每根柱子上都锁着一名镇北军将领的骸骨。那些骸骨双目圆睁,空洞的眼窝仿佛还留存着未竟的愤怒,手中紧握着残缺的武器,指骨因用力过度而发白。而每根柱子顶端,都悬着一盏用修士头骨制成的灯,灯油正是他们的灵根所化,幽蓝的火焰摇曳,映照出骇人的场景。
就在此时,酒窖顶部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陈墨舟当机立断,拉着小顺子躲进阴影,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厚重的石门被推开,数十名宫女鱼贯而入,她们的绣鞋上沾着新鲜的泥土,仿佛刚从某个血腥的刑场归来。袖口绣着的不是牡丹,而是血手仙盟狰狞的狼头,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为首的嬷嬷掏出一枚玉简,对着酒坛轻轻一扫,坛身上立刻浮现出新的标签 ——“太后寿辰专用,血手仙盟左使监制”。玉简表面流转的符文与太后宫中的禁制如出一辙,陈墨舟感觉心脏被一只铁手攥住,呼吸几乎停滞。
他想起先帝龙袍下若隐若现的仙骨,想起老丐背后那枚代表背叛的御赐仙印,所有零碎的线索在此刻如拼图般完整串联。原来当今太后才是血手仙盟真正的幕后黑手,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青河之战,不过是她为了炼制这邪恶灵酒设下的惊天大局。
“这些酒...... 要送到慈宁宫?” 小顺子的声音几近崩溃,颤抖的手指指向那些贴着新标签的酒坛。陈墨舟迅速捂住他的嘴,运起断刃剑诀,将灵气凝成丝线探入玉简。刹那间,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太后在密室中与萧绝残魂交谈,仙门长老们围绕酒坛狞笑,还有年幼的皇帝被迫饮下灵酒时绝望的眼神,每一幅画面都如利刃般刺痛心脏。
“走。” 陈墨舟拽起小顺子,粗糙的手掌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得把消息送出去。但在此之前......” 他举起吞灵钵,碗底的青河灵脉图与酒窖的灵脉产生共鸣,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些用我军灵根酿的毒酒,该让它们见见光了。”
随着灵力疯狂运转,吞灵钵悬浮半空,开始急速旋转。酒坛中的灵酒如同受到召唤,化作暗红色的光柱被吸入碗中,每一滴液体都带着镇北军将士的不甘与愤怒。碗中逐渐浮现出三十万镇北军的面容,从最初的愤怒到渐渐平静,仿佛在这一刻,他们终于等到了迟到的正义。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皇宫上空突然炸开万道金光。陈墨舟站在酒窖顶端,衣袍在灵力风暴中猎猎作响,发丝被吹得凌乱却难掩眼中的坚定。吞灵钵完成吸收的瞬间,爆发出足以照亮整个皇城的光芒,而在慈宁宫,太后握着碎裂的玉简,看着铜镜中自己迅速衰老的面容,终于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 因为她知道,那个带着破碗的乞儿,己经撕开了仙门最黑暗的秘密,一场颠覆整个仙途秩序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