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的门被叩响时,林浅正将顾氏并购案的档案推到茶几边缘。
她数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第三下时,铜制门把转动的轻响与沈砚的古龙水味同时涌进来——冷调雪松混着雨气,比平时淡了三分,大概是刻意收敛过。
"林总好雅兴。"沈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停在两步外。
林浅抬眼,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瞳孔。
男人西装裤线挺得能裁纸,袖扣是新换的碎钻款,左眉尾有道极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刮过——方才在电梯里按楼层时,他的指节抵着金属按键,力道大得指腹泛白,现在那点红痕倒成了他情绪外漏的破绽。
林浅没起身,只将档案往前推了半寸:"沈总不坐?"她注意到沈砚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雏菊,喉结极轻地动了动——这盆从茶水间临时搬来的小白花,正以每分每秒的速度释放着让他鼻腔发痒的花粉。
沈砚落座时,皮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的右腿交叠在左腿上,脚尖却无意识地叩着地毯,频率比平时快了两拍。
林浅垂眸端起柳秘书刚送进来的茶盏,青瓷杯沿的温度熨着掌心,她能清晰捕捉到对面男人的呼吸频率:吸气三秒,呼气西秒,比正常状态短了零点五秒——这是焦虑的典型表现。
"林浅。"沈砚突然开口,声线压得很低,"我需要你停止所有针对我的行动。"他的食指重重敲在桌面,震得雏菊花瓣簌簌落了两片。
林浅盯着那两片飘到他西装裤上的花瓣,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慈善晚宴,她替他整理被红酒溅脏的袖扣时,他也是这样的力道,当时他说"林小姐真体贴",现在这句话却成了淬毒的箭。
"沈总说的'行动',是指我在查您海外账户的空壳公司?"林浅放下茶盏,杯底与玻璃台面相碰,清响里裹着她刻意放软的尾音,"还是您上周让人送到我家的联姻协议?"她看见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左手在膝盖上攥成拳——这是被戳中痛处的反应。
"联姻是为了两家利益最大化。"沈砚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林浅注意到他的耳尖泛红,那是愤怒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她的社交洞察力像开了滤镜,将男人绷紧的下颌线、泛白的指节、甚至睫毛颤动的频率都拆解成数据:他在害怕,怕她查到的不只是空壳公司,怕联姻计划暴露更深层的目的。
"沈总给的时间确实足够。"林浅指尖轻轻抚过档案封皮,"但您送来的协议里,关于林氏集团的资产分割条款......"她顿了顿,抬眼时眼底浮起三分困惑,"我母亲和姐姐都没在上面签字,您说这是'家族共识',可她们连我的存在都不肯承认。"
沈砚的脚尖停了。
他忽然倾身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十厘米,林浅能闻到他呼吸里若有若无的薄荷糖味——这是他压制情绪时的习惯。"你要什么?"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钱?
职位?
还是......"他目光扫过她胸针上的咖啡渍,"你想要她们的道歉?"
林浅笑了,这次笑意到了眼睛里。
她想起今早拆开的那封母亲的信,"别指望我们认你"的字迹在脑海里炸开,却在此刻化作刺向沈砚的矛:"我要您撤回联姻要求,停止对林氏的资产渗透,并且......"她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档案,"公开承认顾氏并购案中,沈氏违规操作的部分。"
沈砚的后背重重撞回椅背。
他盯着林浅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剜出来看个清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斜照进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却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暗色。"三天。"他突然说,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给你三天考虑。
如果不接受联姻......"他指节敲了敲茶几上的雏菊,"我会让你在乎的人,都尝到被抛弃的滋味。"
林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苏棠昨天说要带她去看新租的店铺,想起柳秘书今早给她带的热豆浆,想起唐顾问凌晨发来的加密邮件——那些被沈砚威胁的"在乎的人",此刻都成了她握在掌心的砝码。
她迎着沈砚的目光,将档案推到他面前:"三天后,我要看到沈氏海外账户的流水明细。"
沈砚起身时,西装裤上的雏菊花瓣落了一地。
他整理袖扣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两拍,走到门口又停住:"你最好想清楚,和我作对的人......"
"都输得很难看。"林浅接完他的话,指腹轻轻着胸针上的咖啡渍——那是三年前在林家老宅,姐姐林月故意碰翻的咖啡,当时她蹲在地上擦地毯,听见母亲说"当她不存在"。
此刻那点污渍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颗被焐热的火种,"但沈总,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沈砚的背影顿了顿,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雏菊东倒西歪。
林浅望着他的迈巴赫消失在车流里,转身时撞进柳秘书担忧的目光:"林总,需要叫唐顾问过来吗?"
"把我手机拿来。"林浅摸出抽屉里的加密电话,指腹在拨号键上悬了两秒,最终按下唐顾问的号码。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她眼尾的红痕像朵正在绽放的花——那是方才对峙时,她指甲掐进掌心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唐顾问的声音从电流里传来:"查到沈氏在泽西岛的账户关联人了......"林浅望着桌上那盆东倒西歪的雏菊,突然笑了。
三天后,该让沈砚看看,被阴影笼罩了二十八年的人,一旦站到光里,能有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