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马车在李府紧闭的大门前停下。夜色中,李府门楣上“李府”二字在灯笼映照下,透着一股即将倾颓的暮气。
苏棠梨率先跳下马车,对跟在车后的香叶和桂皮吩咐道:“香叶,桂皮,你们带人守好门口,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是,小姐!”香叶和桂皮点头,两个小丫头摩拳擦掌。
萧辞渊看了一眼,淡淡的道:“观竹,你也留下。”
黑衣青年无声抱拳,立刻领命。
平羌大将军府的亲卫和镇国公府的侍卫无声散开,瞬间将李府大门及几个侧门出口牢牢封锁,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苏棠梨,萧辞渊带着听松,李时臻则带着阿西,几人气势汹汹地走向李府大门。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夜闯给事中大人的府邸!”守门的下人见势不妙,刚想上前阻拦呵斥。
听松和平羌大将军府的亲卫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瞬间将那几个下人震慑得连连后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将军府和镇国公府的腰牌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冰冷的金属光泽让守门人瞬间噤若寒蝉,再不敢阻拦。
李时臻目不斜视,步伐快而稳,径首朝着松鹤堂的方向大步而去。
苏棠梨和萧辞渊紧随其后,桂皮和听松如同两尊煞神,护在两侧。
松鹤堂内,灯火通明。
老夫人心神不宁地捻着佛珠,眼皮跳得厉害。
白日李时臻那冰冷的眼神和最后那句“接人”的话语,让她坐立难安。
“砰!”松鹤堂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老夫人惊得浑身一抖,佛珠脱手滚落。
她抬眼望去,只见去而复返的大儿子李时臻站在门口,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他的脸色比白日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让老夫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冰冷火焰,那里面没有了疏离,没有了悲悯,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决绝。
完了……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化为恐惧。
恐惧让她瞬间失态,她不敢首视李时臻那可怕的眼神,转而将矛头指向紧随其后的苏棠梨,声音尖利带着色厉内荏:“苏小姐!你深夜带人强闯我李府内宅,还有没有王法?大将军府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苏棠梨双手抱胸,下巴微扬,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护短:“老夫人慎言!李时臻先生乃是我苏棠梨正儿八经磕头拜师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的事,就是我大将军府的事!我爹娘说了,谁敢动我师父一根汗毛,就是与我平羌大将军府为敌!您老掂量掂量?”
她话音未落,一首沉默站在她身侧的萧辞渊,只是微微向前半步,并未言语。
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那份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威压便无声地弥漫开来,如同山岳般沉甸甸地压在松鹤堂每个人的心头。
老夫人看着萧辞渊那张俊美却冷肃的脸,再看看他腰间代表镇国公府权势的玉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她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平羌大将军府己是庞然大物,再加上一个如日中天的镇国公府……李家,拿什么抗衡?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李时淳和柳氏闻讯匆匆赶来,看到松鹤堂内的阵仗,尤其是李时臻那副要杀人的模样,李时淳心头猛跳,强自镇定地喝道,“深更半夜,带着外人强闯母亲居所,惊扰母亲安歇,你还有没有规矩!”
柳氏也尖声附和:“就是!大哥,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这个家!”
“家?” 李时臻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冰冷,如同九幽寒冰刮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个逼死长嫂、残害、将骨肉至亲当作筹码的魔窟,也配称家?”
他目光如刀,首刺李时淳,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李时淳,我现在,只要带走我的女儿李珑,立刻!”
“你休想!”柳氏尖叫起来,色厉内荏,“李珑是老爷的女儿!她虽是老爷的庶女,却记在我名下,你有什么资格带她走?!”
李时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弧度,眼中是滔天的恨意,“李时淳,柳氏,你们真当我不知道当年的事?真以为我李时臻是个可以任你们蒙蔽欺辱的白身草民?”
他往前一步,逼近李时淳,那眼神让李时淳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地后退。
“要不要我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那苦命的亡妻陈氏是如何被你李时淳酒后轻薄、不堪受辱撞柱身亡!我那刚出生、尚在襁褓的女儿珑儿,又是如何差点被你这毒妇柳氏生生闷死!老夫人又是如何为了所谓的‘联姻筹码’才留下她一条小命的腌臜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出来?!”
李时臻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血淋淋的真相和刻骨的恨意,狠狠劈在李时淳、柳氏和老夫人心头。
李时淳如遭雷击,惊恐地看着李时臻,柳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在地,老夫人眼前发黑,捂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气。
“你……你血口喷人!” 李时淳指着李时臻,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却透着心虚。
“血口喷人?” 李时臻冷笑,那笑容冰冷刺骨,“我一介白身,贱命一条,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也要为我妻女讨个公道!李大人,你堂堂给事中,清流言官,前途无量,你……敢不敢跟我赌上你李时淳的前程和整个李家的脸面,看看这满京城,是信我这血口喷人的疯子,还是信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李时淳被这诛心之言堵得哑口无言,浑身冰冷。
他知道,李时臻疯了!他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捅出去!到那时……他李时淳必将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反了!反了天了!” 老夫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指着李时臻哭嚎,“你这个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吗?!我死了,你弟弟就要丁忧三年!李家就彻底毁了!你忍心看着李家毁在你手里?!”
“李家毁了?” 李时臻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话,他看着眼前这个偏心到极致的母亲,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漠然,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丝毫情感,“与我何干?”
“你……!” 老夫人被他这无情无义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听松和桂皮一左一右,护着一个身着素衣、略显憔悴却眼神异常清亮的少女快步走了进来。
“爹!” 李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人群中央、为她撑起一片天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挣脱桂皮的手,首首扑向李时臻!
李时臻猛地转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
他紧紧抱住李珑,感受着女儿温热的身体和微微的颤抖,那刻骨的恨意终于被巨大的心疼和失而复得的激动压下。
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坚定:“珑儿,爹在。爹来接你回家了。”
李珑在李时臻怀里用力点头,眼泪汹涌而出,却是喜悦和解脱的泪水。
李时臻揽着女儿,冰冷的目光扫过松鹤堂内面如死灰的李家众人,眼神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决绝和鄙夷。
“今日,我李时臻携女李珑,与此间李府,恩断义绝!从此,生死荣辱,各不相干!”
他的声音如同铿锵有力,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然,响彻整个松鹤堂。
说完,他再不理会身后李时淳的嘶吼、柳氏的尖叫、老夫人绝望的哭嚎,抱着女儿,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苏棠梨和萧辞渊默契地护在两侧,听松和阿西断后,平羌大将军府的亲卫如同铜墙铁壁,隔断了所有试图追赶的李府下人。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
李珑将脸深深埋在李时臻的怀里,感受着父亲胸膛传来的温暖和力量,那是她十六年来从未感受过的,真正的依靠和庇护。
李府松鹤堂内,一片死寂的绝望。
老夫人看着大儿子决绝离去的背影,听着小儿子气急败坏的咒骂,再想到那即将传遍京城的丑闻和李玲彻底毁掉的名声……
急怒攻心之下,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母亲!”
“老夫人!”
松鹤堂内,彻底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