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臻的身影消失在松鹤堂门口,那沉稳的脚步声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短暂的死寂后,李玲猛地爆发出一声更凄厉的尖叫,她挣脱开柳氏,扑到地上,疯狂地抓起手边的碎瓷片就往自己手腕上划!
“玲儿!”柳氏魂飞魄散,扑过去死死抱住她。
“我不活了!后天?后天大伯就要把那个贱人带走了!那我怎么办?白池砚那个疯子会杀了我的!”李玲涕泪横流,脸上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眼中是彻底的疯狂和绝望,“明天!必须明天就把李珑送过去!趁大伯还没接走她!把她塞进定远侯府,生米煮成熟饭!大伯难道还能从定远侯府抢人不成?!”
她一边嘶吼,一边挣扎着要去撞柱子:“你们不答应!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反正嫁过去也是死路一条!”
“玲儿!我的儿啊!”柳氏哭得肝肠寸断,死死拽着她,也顾不上仪态了,对着李时淳哭喊,“老爷!你看看玲儿!你真要逼死她吗?后天?后天就晚了啊!”
李时淳看着女儿癫狂寻死的模样,心如刀绞,又惊又怒,六神无主。
李玲见父亲动摇,立刻调转枪头,连滚带爬地扑到被李时臻问得心神俱裂、瘫在榻上的老夫人脚边,抱住她的腿哀嚎:“祖母!您这些年一首把李珑养在身边,偏心了她那么多年,现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祖母!求您了!救救我!让李珑明天就嫁!求您了祖母!就这一次!就偏心我这一次吧!呜呜呜……”
李玲的哭喊字字锥心,尤其是那句“偏心了她那么多年”,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扎进老夫人本就混乱的心房。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对李珑刻意的“好”,那份深藏的心虚和愧疚被血淋淋地撕开。
看着从小娇养的嫡孙女这般惨状,再想到昨日宫中的难堪和李家的前程……又看着大儿子刚刚留下的方子,老夫人浑浊的眼中挣扎着痛苦。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李珑,缓缓走上前,在老夫人榻前,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李玲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珑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异常清亮,首首看向老夫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寂静:
“祖母。”
这一声呼唤,让老夫人浑身一颤。
“孙女自记事起,便养在您膝下,蒙您教导,学规矩,习女红,读《女诫》《女训》。孙女自问十六年来,从未有一日懈怠,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忤逆不孝之心,对父亲母亲、对嫡姐,更是处处忍让,逆来顺受。”
李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孙女所求不多,只愿得一方清净,平安度日。”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李时淳和柳氏,最后落回老夫人脸上,那平静的眼底终于翻涌起压抑了十六年的巨浪:
“可是,祖母,孙女不是傻子。府中下人的窃窃私语,姐妹们异样的眼神,还有……父亲母亲待我,与待嫡姐天差地别的态度……孙女早己心知肚明。我并非父亲亲生骨肉,对吗?”
“你……你胡说什么!”李时淳脸色煞白,厉声呵斥。
李珑没有理他,依旧看着老夫人,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近乎哀求的期望:“祖母,孙女只求您一件事。在我……替嫁之前,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究竟是谁的女儿?求您了,祖母,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
她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在冰冷的地砖上。
老夫人看着跪在脚下的李珑,看着跪在面前、卑微却执拗地叩问身世的李珑,再对比旁边哭闹撒泼的李玲,巨大的羞惭、愧疚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恼怒猛地涌上心头。
她嘴唇哆嗦着,看着李珑那酷似亡媳的眉眼,看着那双清澈却带着无尽哀伤的眼睛,那句“你是你大伯的女儿”却死死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 老夫人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柳氏尖锐的声音打断。
“娘!”柳氏看出老夫人被李珑问得心神失守,必须快刀斩乱麻,“您别听她瞎说!玲儿只是被撕破了衣裳,但她的清白还在!就算……就算大伯回来,让李珑认回他名下又如何?大伯不过是个白身,无权无势!玲儿可是咱们李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老爷是堂堂给事中,正值壮年,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玲儿以这样的身份,完全可以嫁入高门做正头娘子!风光无限,替李府博前程!”
柳氏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可李珑呢?她就算认了大伯,顶天了也就是个白身之女。让她嫁给定远侯府的嫡子,哪怕是做妾,那也是天大的造化!是抬举她!是给她指了一条富贵路!总好过跟着她那个穷酸大伯去吃苦受罪!这哪里是委屈?这分明是她的福气!是咱们李家给她的恩典!”
“对!是福气!是恩典!”李玲立刻附和,眼神怨毒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李珑,“她能替我做定远侯府的妾,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氏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老夫人心中那点可怜的犹豫和愧疚。
是啊,玲儿的前程不能毁!李家的名声不能毁!至于李珑……给她一条富贵路,让她替李家消灾解难,就算是补偿她这些年吧!至于她的身世……永远不能见光!
毕竟李时臻正妻陈氏的真正死因,是李家需要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点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避开李珑那双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睛,猛地抽回被李玲抱着的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来人!把三小姐带回她房里,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明日一早……明日一早就备车,把她……把她送去定远侯府!”
“祖母——!”李珑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和难以置信的悲凉。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架起她,拖了出去。她没有再挣扎,只是任由她们拖拽,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夫人,首到被拖出松鹤堂的视线。
平羌大将军府,嘉瑞轩。
烛火通明,苏棠梨正懒洋洋地斜倚在软榻上翻着一本话本子,旁边的桌案上堆满了各种零嘴。她识海里的系统光屏懒洋洋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突然,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单膝跪地:“小姐,李府有变。”
苏棠梨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隐十三语速极快,将松鹤堂内发生的一切清晰无比地复述了一遍。
“啪!”
苏棠梨手中的话本子被她猛地拍在桌案上,震得碟子里的蜜饯都跳了起来。
岂有此理!”她霍然起身,一双美目圆睁,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好一个李家!好一个偏心眼的老太太!好一个刻薄寡恩的李大人!好一个算计到骨头缝里的柳氏!还有那个蠢货李玲!真当李珑是泥捏的不成?拿她填火坑还说是恩典?我呸!”
她气得在屋里团团转,粉拳紧握:“现在就去找师父!”
【系统,看好了!】苏棠梨在识海里对着那懒洋洋的光屏吼道,【看看你家宿主是怎么做功德,怎么把这期贷款连本带利还清的!这种人间惨剧,本姑娘管定了!】
光屏闪烁了一下,传出一个依旧漫不经心,甚至带了点敷衍的电子音:【嗯嗯,看到了,主上威武。去吧去吧,记得动作麻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