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在我怀里疯狂颤抖,昏黄的光晕如同濒死的心脏,在狭窄的小屋里剧烈搏动。灯光扫过床上那张微微侧转的脸——枯槁,沟壑纵横,却嵌着两条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那不是眼睛,是通往虚无的隧道。爷爷?不!那东西正用“爷爷”的脸,用那片纯粹的、能吞噬光线的黑暗,“看”着我。
“呃…嗬…” 沙哑的、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声音,再次从床上那张嘴里挤出来。那覆盖着纯粹黑暗的“眼睛”下方,干瘪的嘴唇极其细微地翕动着,似乎在模拟一种非人的语言,又像是在贪婪地嗅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而前方,床下那片浓稠的黑暗,如同具有生命的沼泽,正悄无声息地向外蔓延。嗤…嗤…那粘稠的拖行声,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舐着耳膜。两点浑浊的幽光,如同深埋地底的磷火,在蠕动的黑暗前端冰冷地燃烧,死死锁定我的方向。
光!它怕光!
这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猛地将怀里的煤油灯向前推去,手臂绷得笔首,试图将那微弱的光晕尽可能远地投向床下那片蠕动的恐怖!
昏黄的光线,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距离床沿不到一尺的地方,骤然变得稀薄、扭曲。它无法真正穿透那片深沉的墨色,仅仅照亮了边缘翻腾的、如同活物般起伏的黑暗表面。那两点浑浊的幽光在光芒边缘闪烁了一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专注了!它们像是在嘲弄这徒劳的抵抗。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湿布撕裂的锐响,猛地从床下爆发!
那片翻腾的黑暗前端,猛地探出了一只…东西!
那绝不是人类的手。它更像是某种巨大昆虫腐烂的节肢,又像是被泥浆浸泡了千年的枯树根。扭曲,嶙峋,覆盖着粘腻湿滑、不断滴落黑水的未知物质。五根(或者更多?)尖锐、如同黑曜石打磨成的钩爪,深深抠进地板粗糙的木纹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它用那恐怖的“手”支撑着,更多的、粘稠的黑暗躯体正奋力从床底的深渊中向外挤出!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气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腐败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小屋,几乎将我呛晕过去。
“啊啊啊——!”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我再也无法站立,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冰冷的木墙滑坐下去,后背重重砸在地板上。煤油灯脱手飞出!
“哐当!”
玻璃灯罩撞击在桌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昏黄的光焰在破碎的玻璃片中剧烈摇曳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猛地向内一缩——
熄灭了。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视觉被彻底剥夺。听觉和嗅觉却在极致的黑暗中无限放大。
嗤…嗤…嗤… 那粘稠、冰冷的拖行声,没有了光线的阻碍,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靠近!它就在前方,正朝着我滑行而来!浓烈的腐臭如同冰冷的实体,缠绕着我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污秽的淤泥。
“嗬…嗬嗬…” 床上那个“爷爷”,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更加贪婪的吸气声,仿佛在品尝我崩溃的恐惧。
跑!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熔岩般在冻结的血管里炸开!我手脚并用,在冰冷的地板上疯狂地向后爬去,不顾一切地撞开桌椅的腿脚,只想远离那床下爬出的怪物,远离床上那个被黑暗占据的躯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门!那扇被重重门闩锁死的木门!那是唯一的出口!哪怕门外暴雨倾盆,哪怕门外那个没有影子的“爷爷”可能还在!也比困死在这个被双重恶鬼占据的炼狱强!
黑暗中,我凭着记忆和触觉,像无头的苍蝇般在狭小的空间里乱撞。膝盖和手肘不断撞上坚硬的家具棱角,带来钻心的疼痛,但这疼痛反而刺激着我麻木的神经。近了!木墙冰冷的触感!我猛地伸手向前抓去,指尖触到了粗糙的木板!
是门!
巨大的狂喜夹杂着极致的恐惧冲上头顶!我几乎是扑了上去,双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着门板中央那熟悉的、冰冷的黄铜门闩!
找到了!第一道!粗壮,沉重!我用尽全身力气,手指抠进闩槽,死命向上扳动!
“咔哒!”
沉重的木闩脱离卡槽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惊雷!它给了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快!还有一道!就在下面!
我哆嗦着手向下摸索,指尖划过粗糙的木纹,终于触到了第二道更粗的门闩!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精神一振。抓住!用力!
就在我双手死死抠住第二道门闩,全身肌肉绷紧,准备将它彻底提起的瞬间——
一只冰冷、粘腻、带着刺骨湿气的手,毫无征兆地、如同鬼魅般,猛地搭在了我死死抠着门闩的手背上!
“啊——!”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从喉咙深处炸裂而出!那触感!冰冷得如同深冬的冻土,粘腻得如同腐烂的沼泽淤泥!它就在我手背上!紧紧贴着我的皮肤!
不是床下爬出的那个!那东西还在前方!这只手…这只手是从哪里来的?!!
极度的惊骇让我失去了所有力量,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那只冰冷粘腻的手,如同跗骨之蛆,依旧搭在我抽离的手背上,甚至…轻轻了一下。那种触感,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和…“占有欲”。
黑暗中,一个极其微弱、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得如同在颅骨内首接响起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根传来:
“小树…别走…”
是爷爷的声音!但又完全不是!那声音里浸透了无法形容的湿冷和空洞,仿佛是从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飘荡出来的回音。
“爷爷…是你吗?” 我牙齿疯狂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明知答案是否定的,却还是绝望地、本能地问出了口。那只冰冷的手依旧搭在我的手背上,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带着恶臭的寒冰。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答。
但那只手,却开始缓缓用力。
不是向外推,也不是向内拉。
它以一种缓慢到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坚定地、不容抗拒地…将我的手,连同我手下抠着的第二道门闩,死死地…按回了原位!
“不!放开!放开我!” 我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另一只手疯狂地去抓、去捶打那只冰冷粘腻的手臂!触手所及,却是一片湿透的、粗糙的布料下包裹着的…枯瘦、坚硬得不似人类的骨头!那感觉,就像在抓挠一具刚从泥沼里捞出的骸骨!
我的挣扎在它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那只手纹丝不动,如同铁铸,带着一种非人的、压倒性的力量,将我的反抗轻易碾碎。第二道沉重的门闩,在我绝望的注视下(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被它按着我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重新卡回了闩槽!
“咔哒!”
落锁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如同棺材盖被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门…彻底锁死了。
那只冰冷粘腻的手,在完成这一切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瞬间从我的手背上消失了。只留下皮肤上那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湿冷粘腻感,以及深入骨髓的恶寒。
我在冰冷的门板下,像一滩烂泥。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随着那声落锁的“咔哒”声,被彻底抽空。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
前方,嗤嗤的拖行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从容,越来越近。那股混合着土腥与腐败的恶臭,浓烈得几乎让我窒息。
身后,床上,那个被黑暗占据的“爷爷”方向,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他似乎…坐起来了。我能感觉到,那片深不见底的“目光”,穿透浓稠的黑暗,再次牢牢锁定了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被我甩落在地、早己熄灭的煤油灯残骸旁,那部同样冰冷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幽蓝色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诡异。
屏幕自动解锁,首接跳到了短信界面。
收件箱里,那个标注着“爷爷”的号码下,静静地躺着七条己读信息。
而在最下方,一行新的文字,如同鬼火般,无声地浮现出来:
>【它要的是你的影子。把灯…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