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开书柜,楼下传来收音机的杂音,我和小七同时僵住,听见个沙哑男声播报:“……林市首例结晶病死亡病例增至……”
我蹑手蹑脚地摸下去,手电光扫到个佝偻背影,是老王他爸!
老头儿守着台老式收音机,天线用衣架绑着。听见动静猛回头,浑浊的眼珠盯着我看了三秒,笑了:
”小新子?国外死人堆里爬回来的?”
地下室墙上有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我还记得,那我十二岁时的身高标记。
老王他爸踹了脚老鼠笼,里头窜出只缺耳朵的灰耗子:“比人强,至少不啃蓝药片。”
收音机响起,女主播机械地念:“种子库暴动事件最新进展……”
小七的嫩芽猛地转向声源,老头儿眯起眼:“这猫……”
“捡的。”我打断他,从包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
老头儿掰了半块塞给老鼠,剩下的碾碎撒进收音机线圈,“噼啪”窜起簇小火苗。
“7栋现在住着TS所的人。”他就着火苗点烟,“你爸妈搬去锅炉房了,天天给人发劳保手套。”
烟头明灭间,照亮了墙上贴的旧报纸:《蓝雪袭城 我市启动TS-7应急方案》
小七竖起耳朵,嫩芽指向天花板,上头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扩音器的嗡鸣:“5栋居民下楼检测。”
老头儿一脚踩灭火苗,掀开地砖露出条窄缝,对我说:“供热管道,通锅炉房。”
我抱起小七要钻,他却拽住我裤脚:“看见建国哥,就说老王头还留着象棋。”说着往我兜里塞了个老鼠笼,“这东西可比防盗门好使。”
管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小七的嫩芽成了唯一光源。
爬了约莫十分钟,我听见模糊的说话声。
从通风栅栏往外看,是锅炉房的值班室,我妈正在清点手套,我爸往每个纸箱里塞小纸条。
我想喊,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小七的尾巴轻轻缠住我手腕,嫩芽蹭过皮肤,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值班室的门被推开,穿防护服的拿着检测仪进来:
“老蒋,这批先别发了,种子库急要。”
我爸点头哈腰地递上本子,那人随手翻看:“你闺女……哦对,冰岛是吧?”笔尖在登记表上划了道横线,“那边早没活人了。”
通风管里的灰尘呛得我喉咙发痒,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咳嗽。
小七的尾巴缠在我手腕上,嫩芽的微光映出值班室角落:那盆我爸养了十年的君子兰居然还在,被抱到了这里,叶片蔫巴巴地支棱着。
“老周,三号箱少两副手套。”
我爸的声音哑得几乎认不出来,他弯腰时后颈露出一截皮肤,上面那些病态的灰斑己经不见了。
我妈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把螺丝刀:“TS所刚派人来搜过,说是找违禁品。”
她说着说着压低声音,“我把新药藏在君子兰花盆里了。”
我爸嗯了声,从兜里摸出个小纸包塞进花盆。
这么一来,我总算看清他手腕上的绿绳,那根本不是通行证,而是用绿色绝缘胶带缠出来的仿制品。
“种子库今天又运走三车。”我妈假装整理纸箱,声音压得极低,“老王说看见他们往麦种里掺蓝晶粉。”
我爸咳嗽了几声,我妈赶紧拍他后背。等缓过气,他摸出张照片在台灯下看,他们背对着我,我看见照片是我大学毕业时拍的,背景里的冰岛火山现在怕是早被酸雨淹了。
“小新要是在……”我爸手指着照片,被我妈一把夺过。
“别犯傻!”她声音发抖,“监控都看着呢。”
说着把照片塞进装手套的纸箱,又故意打翻水杯弄湿箱角。
照片糊成一团,再也看不清人脸。
小七悄悄从我的领口钻出来,嫩芽指向天花板。
楼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扩音器的电流杂音:“所有居民注意……立即上交私藏药品……”
我爸迅速把君子兰搬到监控死角,从花盆底下抠出个小药瓶。
我妈拽住他手腕说:“不行!这是最后两片了!”
“锅炉房张婶的孙子才西岁。”我爸掰开她手指,“咱家闺女……咱闺女命硬。”
药瓶塞进手套堆里时,他手抖得厉害,瓶盖“咔嗒”响了一声。
我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前发黑。
小七用脑袋蹭我下巴,毛茸茸的触感带着温度。
通风管铁皮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重型卡车驶过的轰鸣。
值班室的门被推开,穿白大褂的拿着检测仪进来:“老蒋,这批先送种子库。”
他随手翻看纸箱,湿掉的那箱被推到一边,“这些报废的你们处理掉。”
等白大褂走了,我妈瘫坐在椅子上,手指绞着围裙边:“监控录像每周上交,他们肯定发现你调包了。”
我爸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摸出半盒象棋:“怕啥,老王在监控室呢。”
他摆了个棋局,“将不死,就有翻盘的机会。”
不愧是我爸!我在心里暗叹。
收音机刺啦响起来,播报员机械地念:“……林市结晶病死亡病例新增17例……TS-7研究所声明该病与蓝雪无关……”
小七的嫩芽猛地转向声源,像指南针遇磁铁似的绷首。
干扰声中插入个急促的男声:“种子库暴动……安保系统……”接着又被主频道切断了。
我妈“啪”地关掉收音机,从线圈上扯下截铜丝。
我爸默契地递过打火机,她烧掉张纸条,灰烬撒进茶杯搅匀。
“明天老规矩。”她声音很轻,“你发劳保,我去送饭。”
说着从兜里摸出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麦种,我看清是正常的金黄色,不是TS-7发的那种泛蓝的。
我爸忽然又咳嗽了,这次怎么也止不住。我妈慌乱中碰倒茶杯,水渍在桌面漫延成奇怪的形状。
我瞪大眼睛——那是我们一家三口以前常去的公园湖轮廓!
小七的肉垫按在我渗血的手心,我这才发现指甲己经掐进肉里。
我回过神来,刚才那是什么?不会又是萧烬干的吧?如果是的话,那公园湖代表什么意思?
也或许只是我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