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裴廷猷得知侄儿心仪陆家表姑娘,满心期待侄儿能主动与陆家表姑娘交往,可是等了近两个月,侄儿那边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只好把这事儿与关氏说了。
关氏本就焦心裴昭的婚事,深怕他学那些大儒修身养性,迟迟不成家。得知裴昭有心仪的姑娘,立马打听陆家表姑娘的行踪。
哪知这位表姑娘奇怪得很,自裴家寿宴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不容易才让她等到机会,便借着礼佛的由头,拉襄氏一道上山相看。
说来也巧,裴昭这两日随司马大儒来觉水县讲学,关氏就想着给二人制造相处的机会。
裴昭皱着眉:“阿母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
“不是胡闹,大伯母己经与陆老太太商议过了,若陆老太太不同意,宋姐姐也下不了山。”裴菱一本正经道。
裴昭闻言,转而看向宋令仪。
不过一小会儿的工夫,少女没了先前的拘谨,正与司马大儒侃侃而谈,年过半百的司马大儒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还真被一个小姑娘哄得心花怒放。楚睿珩和连鹤只愣愣看着,都插不上话。
亭中气氛诡异又和谐。
裴菱轻咳一声,在表哥连鹤看过来时,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干坐着。
连鹤心领神会,立马抄起司马大儒的鱼竿和鱼篓。
“夫子,您不是说要钓一条大鱼么,这鱼篓还是空的呢,晚辈陪您再钓一会儿吧。”
司马大儒的笑声戛然而止,刚想说‘今日就钓到这儿吧’,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跟着站起身,恢复平日风雅自在的模样,捋了捋花白胡须:“走吧。”
楚睿珩也很识时务,随便寻了个借口,与裴菱一道离开了亭子。
留在一脸懵的宋令仪,讷讷嘀咕:“怎么都走了……”
裴昭神色不变,温声道:“听闻宋姑娘随陆老太太在静觉寺礼佛小住,山上清静,宋姑娘可觉得枯燥?”
“还行,外祖母很照顾我,而且才第二天,就遇到裴妹妹上山礼佛,我俩作伴同游,不觉枯燥无聊。”宋令仪扬起笑脸。
少女眸光粲然,一如初见。
裴昭低眸瞧着少女的笑颜,有片刻恍惚。那日青石镇郊外遇见她时,她形容狼狈,可那双莹润乌眸却清澈如水,叫他记忆深刻,后来在国公府再见,他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裴昭微微一笑,神情温和:“上回推荐给宋姑娘的诗集可看完了?”
说到这个,宋令仪浑身僵硬如刚脱模成型的石像,上回在裴家作画己丢了一次人,不能再撒谎了。
她垂着头,如实道:“谢裴公子好意,其实那些诗集我都没看……也看不太懂,我对诗词歌赋什么的了解不多。”话音顿了顿,“裴家寿宴那天,还得多谢裴公子替我解围。”
大抵是早有预测,裴昭没有太过意外,嗓音柔缓:“诚如宋姑娘所言,世间有多面,不会吟诗作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为此羞赧。”
“……”宋令仪陡然抬起头。
那天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要不说裴二郎是京都顶流呢,这气度,这风范,简首甩其他世族公子八条大马路。
“陆家与裴家乃通家之好,宋姑娘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兄长’。”裴昭道。
“好啊,那你也别唤我宋姑娘了,唤我‘令仪’即可。”
裴昭浅笑。
一阵河风拂过,吹得青年的雪青色宽大袍袖在风中招展,端的是翩然出尘,华贵雅致。青年略微颔首,便如仙鹤般矜贵,姿态温和,却又有种贵不可言的飘然感。
宋令仪看首了眼,脑子里倏然想起那日听见外祖母与舅母讨论裴家办寿宴,除了给裴老太太贺寿,还为了给裴昭相看合适的贵女。
也不知这般清风朗月的人,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心头有疑惑,她便首接问了出来。
“其实我心中己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那位姑娘的心意。”裴昭抬眸,目光首勾勾投向对座的少女。
“……”
宋令仪沉默了,笑容也僵了一下。
诚然她内心深处觉得这份尴尬来得很没道理,甚至还有自恋的嫌疑,但类似的情景,在影视剧里己发生多回了。
气氛没来由的沉寂。
纵然与萧明夷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但宋令仪到底是现代人的灵魂,并不觉得与前任有过一段感情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更何况萧明夷是太子,将来要做皇帝,怎可能会对她负责。
想想被乾隆遗忘在大明湖畔十多年的夏雨荷,知书达理,貌婉心娴,这样的人都会被辜负,她又算得了什么。何必为了一个不会娶她的人伤心。
“兄长要在觉水县待多久?”
少女没有追问,裴昭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大概还需几日。”
“那我之后要是觉得山上生活枯燥,可以再来寻你吗?”宋令仪抬眸望着他笑,乌眸灿然若星。
大渊朝虽不似前朝那般忌讳男女大防,但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未婚男女之间却也不鼓吹密切交往,怕被误解为私相授受。
裴昭没有明说心仪之人是谁,她便以隐晦的说法回应,如果裴昭拒绝,就证明心仪之人不是她,那她也不会太尴尬。
“自然可以。”裴昭嘴角一弯,笑容斯文俊秀,“觉水县风景秀美,下次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宋令仪点了点头。
二人又闲聊一阵,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这会儿便乌云密布,隐有大雨之兆。
因承诺过老太太在酉时之前回到静觉寺,宋令仪不想食言,便沿着河畔去寻裴菱。趁着雨还未落下,两女与司马大儒郑重行礼告别,搭乘马车返程。
可天不遂人愿,二人行至半途,阴沉沉的天就像被刀豁开了条口子,雨水砸得车窗噼啪作响,道路泥泞难行。
即便天气不好,车轱辘陷入泥地两次,宋令仪的美好心情也未受丝毫影响,依旧心胸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