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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晚成命格
庆国·长宁郡·临川县·张宅
梆子敲过三更，草棚缝隙漏进的月光在泥地上织成蛛网。韩平蜷在稻草堆里翻了个身，喉头泛着豆渣饼的酸苦味。他摸黑套上露趾麻鞋，掌心茧子蹭过鞋帮时，忽地想起这双手曾敲击键盘的模样——那层薄茧早被锄柄磨成了老树皮。
马厩里腾起的热气裹着青料发酵的腥甜，枣红马见他提灯进来，湿漉漉的鼻头蹭过他破袄襟口。韩平往槽里添着铡碎的苜蓿，忽觉左腕发烫。低头看去，昨日在溪边拾得的青铜扳指正泛着幽光。
"见鬼！"他甩手撞翻木桶，井水泼在石槽上溅起银芒。水面涟漪间，倒影忽地扭曲——布衣少年化作鹤发老叟，额间浮现金色篆文「天运晚成」。韩平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拴马桩的钝痛才觉真实。
"韩平！又偷懒？"管事张福的灯笼从角门晃来。少年慌忙扯袖遮住扳指，掌心却触到异样纹路。低头细看，腕间不知何时烙着道暗金符印，似龙非龙，倒像未燃尽的香灰勾勒而成。
卯时三刻
伙房蒸腾的雾气里，韩平蹲在灶口添柴。火光映着他新生的半寸白发，厨娘赵婶舀了勺肉汤递来："主家昨儿猎的麂子，你..."
"我喝汤就成。"少年接过粗陶碗，浮油里沉着两片带筋碎肉。前世他厌恶的荤腥，此刻竟勾得胃袋抽痛。忽然腕间金印灼痛，汤碗脱手摔碎，热汤泼在柴堆上腾起青烟。
"作死的！"赵婶拧他耳朵，"这月工钱别想要了！"
韩平任她叱骂，盯着满地陶片中自己的倒影——分明是少年面庞，眼尾却爬满细纹。他摸向怀中青铜扳指，昨夜异象绝非幻觉。前厅传来家主呼喝，他抄起扫帚冲向庭院，晨露沾湿的砖地上，隐约浮现金色卦象。
申时末
韩平跪在祠堂外青石板上，膝头旧伤渗出血迹。午间他借口腹痛溜去后山，照着扳指内侧刻纹摆弄石块，竟摆出个奇诡阵法。山风掠过时，他分明听见苍老声音在耳畔低语："龟息九转，晚成者寿..."
"佃户之子也配碰祖传扳指？"张福的皮鞭抽在脊背，"说！从哪偷的？"
少年咬紧牙关。青铜扳指此刻紧贴心口发烫，家主书房那幅《南山问道图》里，仙人指间分明戴着同样器物。祠堂烛火摇曳，他忽然看清梁柱雕纹——云纹深处藏着与金印相同的符箓。
子夜
柴房老鼠啃着草绳，韩平就着月光扳指。白日家主审问时，这物件竟隐入皮肉不见。他蘸着伤口血渍在墙上勾画，符纹成形刹那，屋梁悬着的艾草突然无风自燃。
青烟凝成虚影老者："小子，可知'大器免成'？"
"老子背过道德经。"韩平嗤笑，"是大器晚成。"
"错！"烟影暴涨，"免成者，不器也。晚成命格需历九劫..."话音未落，柴门吱呀作响。韩平猛攥掌心，金印烙进血肉的剧痛中，墙头血符竟渗入砖缝消失无踪。
次日喂马时，他故意让枣红马踢翻水桶。水面倒影里，十七岁少年顶着六十老者的眼睛，正咧嘴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