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日头洒在积雪上,反着一片刺眼的白光,却也驱散了几分寒意。
谢沫坐在马背上,裹着厚斗篷,脑袋还缩在季翊背后,小声嘀咕:“明明是来借狗的,怎么一不小心……把人家阿护都搭进去了。”
“夫人一开口,那可是连族长都说不过。阿护这桩婚事,本来也该是你定。”
“你倒是说得轻巧,要不是你躲在我身后装稳重,这事我怎么扛得下?”
“你扛得下。”季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一首都扛得下。”
马蹄踏雪的声音在林间回荡,跟在他们后头的阿护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少夫人,谢谢你。”
谢沫扭头看他,阳光将他侧脸照得干净清晰。他眼中仍有些茫然,但多了一份说不清的坚定。
“你不怪我把你‘卖’了?”她带着点调侃地问。
“我不怪。”阿护轻轻摇头,“格桑吉姑娘……她是真的愿意。虽然我心里……还放不下如花姑娘,但我没被谁这样坚定地选择过。”
谢沫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刚一进门,谢沫便一把脱了厚外套,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仰天长叹:“我是不是中邪了?明明己经很低调了,怎么又开始得瑟了?”
她把自己裹进软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懊恼得不行:“我刚刚是不是……太高调了?”
季翊站在一旁,忍笑不语,眼神却是满满的宠溺。他轻手轻脚地倒了杯温水,又剥了几瓣橘子放到她手边:“来,夫人,水。”
谢沫瞟了他一眼,忽然猛地扑过去,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我都想杀了我自己了。”
季翊失笑,揽着她轻拍背脊:“能救回来就好。”
谢沫蹭了蹭他:“晚上你跟阿护做吃的,我不想做了……今天精神消耗太大。”
“好。”季翊温声答应,“夫人。”
刚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阿护的声音:“少夫人,格桑吉姑娘派人送了些肉干来,放哪儿?”
谢沫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把头埋得更深了,恨不得钻进季翊的衣襟:“不在、不在、不在!”
季翊见谢沫一首为刚刚的事懊悔,他知道谢沫只要有其他事做,就不会总想一件事。
季翊笑意更浓,低头看着她:“作为夫人,是不是也该好好想想,为阿护准备娶妻之礼?”
谢沫眨了眨眼,慢慢探出脑袋,仰着头一脸茫然地问:“我只知道三媒六聘这西个字……还要准备啥?”
季翊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三媒六聘只是个大框架,细节多着呢。聘礼、礼仪、酒席、嫁妆、迎亲队伍……你要操心的还多着呢。”
谢沫一听,头又往下缩了缩:“啥?……那还是你来吧,我只出个主意就好。”
“那可不行,”季翊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可是阿护最亲近的家人,连媒人都能不请,你一个人顶三位。”
谢沫:“……我不是说我不干活,只想做个废人吗?”
季翊好笑地看着她:“那可是咱们的家人阿护。”
谢沫翻了个身,盘坐起来,认真思考几秒:“那我们要给格桑吉准备什么?她是草原上的姑娘,是不是得有点……马?羊?牛?”
“牛恐怕不太适合送人家姑娘。”季翊忍笑。
谢沫比划着:“那我们送一套马鞍、红缎子、彩头,再来个大红喜帐,再做点干粮带过去,表示我们这边养得起人。”
季翊点头:“挺不错,实用型聘礼。”
谢沫抱着枕头自信点头:“毕竟我是一个……有生活智慧的女人。”
季翊低头看着她,不急不缓地道:“夫人,我听说草原婚礼,姑娘都要穿手缝的嫁衣。你要不要给格桑吉缝一件?”
谢沫:“……”
谢沫瞬间垮了脸,把头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地:“季翊,你个混蛋……我那针线缝的还没阿宥好……你以前明明不让我干活的。”
季翊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低声说道:“我还是那个宠夫人的季翊。只是阿护要娶亲了,我们该拿出点诚意,不是?”
谢沫一边摆弄着手中的东西,一边随口说道:“我那结婚,给够钱就行了,要啥他们自己去买。三媒六聘还是我从书上看的,根本没认真了解过呢?”
季翊则眉头微微一挑,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可现在是在清谷,格桑吉毕竟是族长的女儿,咱们季家可不能失了礼数。”
谢沫不禁噗嗤一笑,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可你们家有啥礼数呢?”接着,她故意慢悠悠地说道,“话说,跟你结婚的时候,我都懒洋洋的,压根没认真看过柠姐给我准备了啥!”
季翊被她这句话逗得轻笑一声,眼底满是宠溺和无奈:“你那时不懂,结婚的事不光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也关系到双方家族的面子。”
谢沫一脸戏谑地看着季翊,忽然说道:“我刚刚听族长叫我季夫人,你们家族真的要为我改姓吗?那我岂不是叫‘寂寞’?”
季翊被她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阿护与阿铭听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谢沫看着他们笑着,却没有跟着笑,反而看着季翊,眼神中带着一丝认真。
季翊愣了愣,然后温柔地回了她一个笑容:“我与爹娘说了,族谱上写你姓氏,不更你姓。你永远都是谢沫,不管在我家还是任何地方。”
谢沫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季翊轻轻搂住她,低声道:“我喜欢看到你笑,夫人。”
格桑吉一进门便卸下披风,动作却迟缓。她把门掩上,转过身,靠在门板上,像是终于能卸下白日的勇敢。屋内还是那股熟悉的酥油茶香味,角落的奶桶还未清洗,哥哥昨晚磨好的弓架在墙上,风干肉还挂在横梁上,窗子外是夜色下沉静的草原。
她静静站着,听得见心跳。
她还在想阿护。
他站在谢夫人身旁,眼神干净坚定。她从没想过,会被那样选择。草原的女子习惯将柔情藏在骨子里,从不轻易言说。可刚刚站在族长阿爹面前,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不是害怕,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面对整个家族说“不”。
她低头笑了一下,走到炕前坐下,掀开窗帘一角。外头风把草压低,又抬起。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追着哥哥们在草原上放风筝,跑累了躺在阿娘腿上喝奶茶的味道,那时她觉得世界就这么大,有天帐、有牛羊、有阿爹的背影,和哥哥的手掌。
可是现在,她想起的是另一个画面。
是与阿护并肩牵马,在放牧的日头下说笑。是晚上两人围炉烤肉,她替他缝衣角,他为她熬奶茶。她会带他去她儿时的泉水边,教他唱草原的歌。她想看他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一句:“吉儿,我们回家。”
她眼中浮上一层薄雾。她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她怎能一走了之?
阿爹年纪大了,还是习惯早起。阿娘见不得她眼泪,每次都装作看不见,却总是最早为她备好衣裳。两个哥哥一个严肃一个顽皮,但都把她护得像宝。她是草原的女儿,是这个家中最小的那团火。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要是能两全就好了……”
她拿起阿娘昨晚留给她的绣线,线头有点乱。她慢慢理着,像是在把思绪也一并理顺。
她想告诉阿爹阿娘,她是真的喜欢阿护。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见他时心就安了。她愿意跟他去任何地方,但也不愿离家太远,哪怕一年只回来看一回亲人,也好。
夜风从窗缝吹进来,她裹紧披肩,望着星子一颗一颗亮起来。
她轻声说:“阿护,我希望以后……你能陪我放马、织布、烤肉,也陪我一起,孝顺阿爹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