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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腐烂的脸几乎贴在阿青鼻尖上，漆黑指甲深深抠进青铜剑的血纹里。阿青整条右臂青筋暴起，剑身"嗡嗡"震颤，红光与黑气纠缠成漩涡。
"青哥撑住！"我甩出最后三张火鸦剪纸，剪纸刚沾到女鬼后背就"嗤"地燃起绿火。大虎捂着血如泉涌的胸口，抄起半截铜烛台又要扑上来，却被李兰芳暴涨的长发缠住脚踝，"砰"地摔在碎镜片上。
"操..."大虎的胸前沾满血和碎玻璃，那张总嬉皮笑脸的圆脸此刻惨白如纸。我摸向腰间剪刀——空的！这才想起刚才打斗时掉在了铜镜碎片堆里。
女鬼突然厉啸，声波震得地窖顶簌簌落灰。阿青"哇"地喷出口黑血，青铜剑红光骤暗。女鬼腐烂的嘴角越咧越大，整张脸皮"刺啦"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线头——那根本不是人脸，是被人用针线缝在头骨上的戏妆面谱！
我后颈汗毛倒竖，这他娘比在殡仪馆给车祸尸体化妆还瘆人。
阿青突然暴喝一声，竟松开剑柄，铁钩"唰"地掏向女鬼眼眶！
女鬼尖啸着后仰，青铜剑"当啷"落地。我趁机扑向镜堆找剪刀，碎玻璃扎进手掌都顾不上疼。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回头看见阿青被三条绸缎缠住脖子吊到半空，铁钩在女鬼脸上划出深深血痕。
眼看女鬼乌黑的指甲就要划破阿青咽喉，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等等......李姑娘...您那是...并蒂莲..."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林晚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死死盯着女鬼领口绣的莲花纹样，嘴唇哆嗦得厉害。
说来也怪，听到这声音竟真的停手了。她脖颈"咔咔"转动，黑洞洞的眼眶对准林晚晚："你...认得？"
地窖里突然安静得吓人。铜镜碎片在地上微微震颤，映出我们几个狼狈的影子。大虎龇牙咧嘴地撕开衬衫按在伤口上，血还是汩汩往外冒。我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烟盒，发现只剩一根被压弯的"大前门"，干脆捻成丝塞进大虎伤口里。
"嘶——"大虎倒吸凉气，"晋哥你大爷的..."
"止血的。"我压低声音，"别出声，看晚晚。"
姑娘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撑着棺材边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是我祖父...林明诚的纹样。"她手指颤抖着指向女鬼领口，"双莲并蒂，永结同心...是当年爷爷请苏州绣娘特意为..."
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地窖顶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女鬼腐烂的眼眶里竟淌下两行黑血。
"林...明...诚..."她每说一个字，地窖里的温度就降一分，我后脖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林晚晚突然扑通跪下：李姑娘！当年是我祖父失约，不是他要负你！"
地窖里突然静得吓人。女鬼的动作顿住了，腐烂的眼珠子慢慢转向林晚晚。
"你...胡说...！"她的声音忽然变了调，那股子怨气里掺进几分颤抖，"他明明...答应了要带我走..."
林晚晚扶着棺材往前挪了两步，我这才看见她手里攥着块褪色的绣帕，上头并蒂莲的纹样跟戏服领口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祖父临终前交给我的。"林晚晚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他说...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准时赴约。"
女鬼身上的怨气突然翻涌起来，藕荷色的鬼火时明时灭。我趁机把大虎拖到墙角，这小子胸口五个血窟窿，还冲我挤眼睛："晋哥...我是不是...要光荣了..."
"光荣个屁！"我扯下外套按在他伤口上，"你这祸害得遗千年知道不？"
那边林晚晚己经跟女鬼唠上了。要说这姑娘胆子是真大，面对着个七窍流血的厉鬼，愣是声儿都不带颤的。
"我祖父叫林笙字明诚，是林记绸缎庄的少东家。"林晚晚慢慢展开那块绣帕，"那年他二十一岁，在庆和园第一次听您唱《牡丹亭》..."
民国十二年春，庆和园。
林明诚猫在戏台侧面的廊柱后头，手里折扇"唰"地展开，又"啪"地合上。台上杜丽娘的水袖正甩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那句，眼波往这边一扫，他手里的扇子差点掉地上。
"少爷，老爷知道了要打断您的腿..."小厮阿福在后头拽他袖子。
"闭嘴。"林明诚反手塞了块银元过去，"去，打听打听这位角儿叫什么。"
散戏时下起小雨。林明诚撑着油纸伞在后台转悠，忽然听见厢房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吊嗓子声。他鬼使神差地凑到窗缝前，正看见李兰芳对镜卸妆。戏服领口滑下半截，露出段雪白的颈子。
"谁？"李兰芳猛地转头，金钗上的流苏"哗啦"一响。
林明诚慌得后退两步，伞沿撞在窗棂上，雨水溅了她一脸。他手忙脚乱掏出手帕递过去，结结巴巴道："在、在下林明诚，仰慕姑娘的唱腔..."
李兰芳"噗嗤"笑了，眼角泪痣跟着一动："林少爷，班主说您包了半个月的厢座。"
她没接手帕，反而把窗子推开些，"要听戏光明正大地听，偷看算什么？"
雨丝飘进来，沾湿了她鬓角。林明诚闻见股淡淡的脂粉香，混着雨水的清气，比绸缎庄新到的苏绣还醉人。
"后来呢？"大虎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来了，血糊糊的手抓着我的胳膊
女鬼——现在该叫李兰芳了，她身上的怨气淡了些，腐烂的脸上居然显出几分恍惚。
林晚晚的声音轻了下来："我祖父连着三个月，天天往戏园子跑。他知道您爱喝明前龙井，就托人从杭州带；听说您喜欢并蒂莲，特意找了苏州绣娘裁新戏服..."
地窖里阴冷的风忽然变得柔和了些。我瞥见李兰芳漆黑的指甲正在慢慢褪色。
"那年七夕，戏班班主突然要把您许给税务官当姨太太。"林晚晚往前走了两步，绣帕上的并蒂莲几乎要碰到女鬼的袖子，"我祖父连夜翻墙进戏园，拉着您的手说——"
"兰芳，跟我走吧。"记忆里的林明诚声音发颤，"明天寅时，我在码头等你。"
李兰芳对着铜镜把金钗插稳，镜子里映出她通红的耳尖："郎君不嫌我是个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