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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泛起鱼肚白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周凌站在逆光里，作训服上还沾着野外拉练的泥渍，右手虎口处新增了道结痂的伤口。他呼吸平稳得像刚散步归来，只有张昊注意到他作战靴鞋带系错了一个孔。
"故意的？"
周小檬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这个问句比她预想中所有暴怒都可怕——周凌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纱布。
周凌没再多说，只是转身对张昊道："你先回去吧，我留下。"
张昊识相地退出病房，关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小小的抽泣声。
接下来的三天，周凌确实寸步不离地照顾她——按时喂药、盯着输液、甚至亲手煮了养胃的小米粥。
但他几乎不和她说话。
周小檬慌了。
她试图撒娇："哥，我想吃苹果……"
周凌削好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她手里，然后继续低头看文件。
她故意打翻水杯："哎呀，不小心……"
周凌默默擦干净地板，重新倒了杯温水，依旧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比任何责骂都让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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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周小檬终于忍不住了。
"哥……"她拽住周凌的衣角，声音发颤，"我知道错了。"
周凌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等她继续说。
周小檬低着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我不该故意吃坏肚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底气，"我就是……做了太多错事……就是怕你对我失望。"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没掉下来的泪珠。
"我以为生病了……你就会心软，就会忘记我做的错事。"
周凌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看着她，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每次闯了祸，就可怜巴巴地缩在墙角，像只做错事的小狗，生怕被丢下。
可这一次，她不是摔碎了花瓶，不是偷吃了零食，而是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赌他会心疼。
周凌闭了闭眼，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但眼神终于软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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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凌带她去了军事法庭。
肃穆的审判厅里，他们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的角落。周小檬看着被告席上那个被指控擅离职守的军官，听着法官一桩桩列举他的罪状，手心沁出冷汗。
"这里判得最重的，是无期。"周凌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周小檬转头看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带她来这儿。
周凌的目光始终落在审判席上，侧脸在冷光下显得格外锋利："无论你犯多大的错，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这样。"
他顿了顿，终于看向她：
"够我管你一辈子。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包袱，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不会放弃你，对于这句话你可以反反复复试探。"
周小檬的呼吸一滞。
"但是——"周凌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别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周小檬的呼吸凝滞在胸腔。
周凌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骨发疼。他带着她的手重重按在自己左胸——军装下传来失控般的心跳，震得她掌心发麻。“我见不得你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听清楚了？"周凌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她的耳膜，"再敢伤害自己——"他压着她的手往肋骨间陷，"往这儿捅，比折腾胃管用。"
周小檬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她没有躲。
她终于懂了——
哥哥带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吓唬她。
而是为了告诉她：
哪怕她真的罪大恶极，他也会陪她一起服刑。
推开家门时，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张昊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举着锅铲："哟，和好了？"他冲周小檬眨眨眼，"我就说嘛，你哥对你的容忍度，比你想象的高得多。"
周小檬抽抽鼻子，眼眶还红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你还好意思说。”周凌瞟了张昊一眼，脱下外套挂好，又淡淡扫了周小妹一眼："先去墙角站会儿。"他解开袖扣，语气平静，"虽然能容忍，但不代表没代价。"
周小檬肩膀一垮，可怜巴巴地望向张昊。
张昊挑眉，故意把锅铲敲得叮当响："队长，菜要糊了——"
"你闭嘴。"周凌头也不回，"帮凶同罪。"
张昊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却偷偷对周小檬做了个鬼脸。
周小檬撇撇嘴，乖乖走到墙角站好。她偷偷回头，看见张昊冲她做了个"忍忍就过去了"的口型。
五分钟后，周凌正背对着她盛饭，肩颈线条在居家服下显得格外放松。
张昊清了清嗓子："饭要凉了。"
周凌头也不回："过来吃饭。" 周小檬被张昊拉到餐桌前坐下。周凌盛了碗热汤推到她面前。
饭吃到一半，周凌突然开口："下个月我能休假。"
张昊筷子一顿："嗯？"
"一起出去玩玩吧。"周凌夹了块排骨放进周小檬碗里，"你不是一首想去？"
周小檬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
张昊笑着戳戳她鼓起的腮帮子："这下开心了？"
周小檬用力点头，扒饭的速度都快了几分。“去哪？”她偷偷瞄了眼周凌，发现哥哥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眉梢的弧度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你定，但前提是——"他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她，"这一个月，不许再作妖。"
"哥，谢谢你。"周小檬的声音闷在餐巾纸里，带着潮湿的鼻音。
周凌明显僵了一瞬，抽纸巾的动作都带着罕见的慌乱："谢什么？"
"谢谢你带我出去玩..."她找了个借口，揪着他衣角的手却越收越紧，眼泪突然决堤，像蓄积多年的雨季终于冲垮堤坝。
周凌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指节蹭到她发烫的眼皮："这有什么好哭的？太久没出去玩委屈了？以后咱们有时间就..."他笨拙地抹着她脸上的水痕，却越擦越多。
"嗯..."周小檬把脸埋进他掌心，咸涩的泪水渗进他虎口的枪茧。她把更多未尽的言语咽回喉咙。她攥着哥哥的衣角，像抓住浮木的落水者。
“怎么了这是？今天吓到了？”周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啦好啦，军事法庭那些都是吓你的，我连张昊都能捞出来，你还能比他作？别哭了，排骨都要凉了。"
“哎哎哎，说什么呢。”张昊适时地推过来一杯温蜂蜜水，玻璃杯外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周小檬透过晃动的光影，看见两个倒映在其中的自己——一个是需要在亲戚家轮流寄养，独自一个人蹲在墙角数蚂蚁的阴沉小孩，另一个是现在能撒娇耍赖的周小檬。
她不是被吓到，她只是忽然认识到原来被爱真的不需要完美。这个认知让她哭得更凶了。
周凌叹了口气，把哭到打嗝的妹妹按进怀里。灰色家居服前襟很快洇开一片温热。
张昊不知何时悄悄退到了阳台，把空间留给这对兄妹。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模糊的光影，周小檬攥着周凌衣摆的手指慢慢松开，转而环住他的腰。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晕开，让她想起晒过太阳的绒毯，带着让人心安的味道。
她终于明白，自己那些刻意的叛逆、别扭的试探，不过是想确认这份爱是否真的毫无条件。而现在，这个总是寡言的男人用他特有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家不是完美无缺的屋檐，而是允许你狼狈哭泣的怀抱。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感谢在她胸腔里翻涌——
——谢谢你捡回那只流浪的小狗，
让我拥有一个有“哥哥”的家。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不再是漂泊的荒野。
——谢谢你给我的纵容，
让我知道打翻牛奶不会被骂，弄脏地毯也不会被嫌弃，只要小声说一句“对不起”。
——谢谢你给我的安全感，
让我相信，哪怕闯了祸也不会被“退货”。
原来做错事的孩子，
也可以不被放弃，而是被轻轻拎起来，
拍掉灰尘，再塞回正轨。
——谢谢你明明看穿我所有的小把戏，
却还是纵容我胡闹。
——谢谢你懂我别扭的反话， 却只是笑着等我笨拙地圆谎，
再悄悄把正确答案塞进我手心。
——谢谢你每一次都张开手臂，
明知我会坠落，却从未躲开。
——谢谢你看穿我卑劣的试探，贪婪的依赖
却总是稳稳地接住我，
像接住一只终于敢信任人类的流浪猫。
原来爱不用卑微的付出也能得到，
原来我早就可以……
理首气壮地当你的妹妹。
——谢谢你，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