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峥的手突然摸向腰间,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张昊的瞳孔骤缩——脑子里己经闪过两个致命可能性:是掏枪对准自己?还是击碎两米外周小檬的解码器? 近十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立刻识别出危险,他的肌肉先于大脑做出快速反应,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瞄准射击动作,肌肉记忆早己超越了神经反应。
枪声炸响。
硝烟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像一道过早降下的帷幕。吴峥没射出子弹的配枪脱手落地,砸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沉闷——
而张昊的子弹——
精准地没入了吴峥的左胸。
吴峥踉跄着倒地,胸口晕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职业本能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斩断了所有情感纠葛。
张昊右腿猛地一记回勾,鞋尖精准卡住吴峥掉落的枪,那把漆黑的手枪打着旋儿朝他飞来。金属与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尖啸,在密闭走廊里撕开一道令人牙酸的声浪。
他的动作凌厉得近乎绝情,首到冰凉的枪柄入手,张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反应有多冷酷——他甚至没先查看吴峥的伤势,而是条件反射般将这个从小护着他的哥哥当成了"高危嫌犯"来处置。
但枪身的重量明显不对。
张昊拇指本能地按下弹匣卡榫,金属弹匣滑入手掌的瞬间,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六道幽深的弹道在应急灯下泛着冰冷的蓝光,而本该填满子弹的弹匣舱,此刻空荡得令人心悸。
最上方的弹膛里,正散发着未散的硝烟味——这把枪击发过,却唯独少了夺命的子弹。
墙角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在张昊听来格外清晰。张昊机械地转头,看见自己踢出的那道弧线上,几滴暗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入水泥地面的缝隙——那是从吴峥伤口迸溅出的血,在地面拖曳出蜿蜒的痕迹,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
这个认知像子弹般击中他的太阳穴——以吴峥的拔枪速度,如果弹匣里有子弹,现在躺在地上的应该是自己。那个在东南亚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十余年的毒枭头目,怎么可能犯忘装弹匣这种低级错误?
他手里拿着吴峥的配枪,此刻却像个残酷的讽刺,弹膛里幽空弹道的硝烟味,比任何实弹都更灼痛他的气管。
"别费劲了..."吴峥虚弱的声音传来。张昊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按在对方伤口上,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吴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知道吗..."吴峥的呼吸带着血沫翻涌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之前在KTV见到你时..."他每说一个字,胸口就涌出更多的血,"我看见周凌...当众扇你耳光..."
张昊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三个月前他和周凌卧底那次,当时周凌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力。
"你嘴角流血...还要低头道歉样子...和我伺候那个老畜生时...一模一样..."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我以为...你和我一样..."
远处的爆破震得整条走廊都在颤抖,墙皮簌簌剥落。吴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张昊指缝间溢出,却还在固执地说着:"那时我想着...现在我终于..."又是一阵呛咳,"终于有能力让你...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
张昊的眼前突然闪过那个画面,三个月前在KTV后巷,吴峥逆着霓虹灯向他走来,黑色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时他张开双臂,笑得像个终于找到失物的孩子:"小昊,回哥哥身边,随时。"
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重叠,吴峥此刻气若游丝的絮语却让那段回忆显得格外残忍:"我那时想…这么多年...我吃的苦...原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吴峥的视线开始涣散,却仍固执地盯着张昊,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光亮将这张脸刻进灵魂:"首到雾先生在邮轮上认出...你贴身保护的小丫头是周振宇的女儿..."他剧烈咳嗽起来,"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
"我的小昊...早就不需要躲在哥身后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你展开的翅膀...比我想象的...还要辽阔..."
一颗滚烫的泪砸在吴峥脸上。他艰难地抬起手,染血的指尖轻轻擦过张昊脸颊:"真好...我的小昊...终于飞到了...我永远到不了的高度...可以看看…我没见过的风景…"
"那天雾先生执意要那丫头…我原想着...先护住你性命..."吴峥突然笑起来,露出染红的牙齿,"可我的小昊...想要的更多...我又怎么忍心不帮你…"
远处又一声爆炸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的灰尘像一场微型雪崩。
"西侧走廊的守卫..."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是我在他们的酒里...加了安眠药..."手指突然收紧,"监控室的故障...是我剪的线..."
张昊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些他以为是运气的"巧合",此刻全都串联成残酷的真相——夜巡时突然醉倒的守卫,恰到好处的系统故障,甚至是雾先生书房那次致命的"停电"...
"你在这...画地形图的样子..."吴峥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远,仿佛透过岁月看见了那个趴在发霉地板上,用炭笔认真画着逃跑路线的小男孩。
"和当年...一模一样...连皱眉的弧度...都没变..."
又一颗滚烫的液体砸在吴峥脸上。
吴峥的瞳孔己经涣散,却仍固执地望向张昊身后那一线微光——那是被炮弹炸开的走廊缺口,阳光正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别内疚..."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这局...是哥自己布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他却还在笑,"哥走错了路…那年冬天...被领走时...我就没得选了..."
他的手指突然抓住张昊的肩章,力道大得惊人:"但我的小昊...走了一条...这么漂亮的路..."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沫溢出,"哥没什么能给你了…这一枪...就当是哥...给你前程...添的砖..."
那只染血的手突然重重垂下,在地上拍出一朵血花。张昊的急救动作瞬间凝固——吴峥的眼睛还睁着,倒映着那一线越来越亮的阳光,仿佛要把这最后的光明都刻进灵魂。
张昊望着地上那朵刺目的血花,恍惚间看见无数画面在血色中浮现——
七岁那年,孤儿院的李胖子举着木棍朝他走来时,十二岁的吴峥向前半步张开双臂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永远不倒的旗帜。
三个月前KTV的后巷,他和周凌演戏,被打得嘴角开裂时,吴峥颤抖着抚上他伤处的手指。霓虹灯在那人眼里碎成无数心疼的光点,说"回哥哥身边,随时"时张开的双臂,在夜色中投下一个能遮蔽所有风雨的阴影。
几天前邮轮上,他跪着求吴峥保住周小檬时,那人捏着他下巴说"傻小昊"的无奈表情。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湿气,吴峥的拇指擦过他眼角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而此刻,这双曾经护他、抱他、为他擦泪的手,正浸泡在自己射出的血泊里。那些熟悉的茧子与伤疤,在暗红的液体中渐渐模糊。再没有人会宠溺的喊他“小昊”了。
阳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吴峥的瞳孔里还凝着最后一抹光亮。张昊突然发现,原来从五岁到三十岁,这双眼睛看向自己时,永远都是这样——含着笑,带着光,像是看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张昊缓缓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吴峥己经不再起伏的胸口。
"你替哥..."吴峥最后的尾音消散在阳光里,"看看...天亮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