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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岗码头
周凌站在废弃的集装箱旁，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拂过他的衣领。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夹克，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识和任何武器——这为的是要向对方展示他的的诚意。
远处，海浪拍打着锈蚀的码头支架，发出空洞的回响。
"哥哥！"
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周凌猛地转身，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晨光里，约莫十一二岁，扎着两个俏皮的马尾辫，辫子上带着一对蓝色蝴蝶结。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小狗玩偶。她的眼睛弯成月牙，朝他伸出手："爸爸妈妈在车里等你呢，快上车呀！"
周凌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知道这是蛇腹帮派人来接他了。
但是…太像了。
眼前这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仿佛是从他记忆深处最柔软的角落里走出来的幻影。她马尾辫上那对蓝色蝴蝶结，在晨光中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就像是十二岁那年，他亲手为小檬系上的那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他也才二十出头，从部队休假回家，发现被寄养在姑姑家的小檬瘦得惊人。体检单上"心肺功能不良"几个字像刀子般扎进眼里。他记得自己攥着化验单询问医生时，对方不耐烦地说："加强锻炼就行。"
年轻的周凌哪懂什么育儿经？他只会用带新兵的方式，天不亮就把小檬拽到军区操场。小女孩睡眼惺忪地站在起跑线上，纤细的脚踝在晨风中发抖。她跑了不到两百米就瘫坐在地上，小脸惨白地喘着气。
"站起来！"他记得自己当时冷硬的嗓音，像在训斥犯错的新兵。见小檬不动，他首接用背包绳捆住她的腰，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女孩被拖拽着踉跄前行，跑道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跑完一公里时，小檬首接瘫倒在跑道上干呕。他站在旁边，看着晨曦中她单薄的背影一抽一抽，却还是硬着心肠说："躺着更难受，站着休息。"
现在想来，那恐怕是小檬第一次哭都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只是在跑道边背着他偷偷抹眼泪。
他想起探亲假结束离家前最后一个傍晚。
那天夕阳将整个军区大院染成橘红色，小檬蹲在台阶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他走过去，从作训服口袋里掏出这对蝴蝶结——那是他在城里跑了三家商店才挑到的，是周小檬最喜欢的颜色。
"给你的。"他蹲下身，笨拙地给她扎着辫子。小孩子的头发又细又软，从他粗糙的指缝间滑过，像抓不住的流沙。
"哥，蝴蝶结会飞走吗？"周小檬突然仰起脸问他，眼睛里映着晚霞。
他哑然失笑，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傻丫头，这又不是真蝴蝶。"
"可是..."小檬摸着发间的绸缎，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走了，它就会飞走的。"
这句话像子弹般击中他的心脏。年轻的周凌当时没有明白，这世上最残忍的离别，往往发生在最平常的黄昏。没有轰轰烈烈的道别，只有一个蹲在台阶上画圈的小女孩，和一对终究会褪色的蝴蝶结。
就像他那些笨拙的关心，系得再紧的蝴蝶结，也留不住时光。有些东西，越想抓紧，就越容易从指缝间溜走。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在我们终于学会温柔的时候，那个最该被温柔保护的人，己经不在原地了。
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周凌眼眶发胀，他突然很想告诉24岁那年的自己：别急着归队，多抱抱那个傻丫头吧。毕竟这世上最痛的，从来不是子弹穿透胸膛，而是多年后某个清晨，突然读懂了一句童言无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