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塔心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墙体像被风吹过的湖面，浮光不定。那些刚刚浮现过的名字、图纹、结构，在下一秒又像溶解在水中的墨迹一样西散开来。
空气开始嘶鸣。
那不是风，是空间本身在抗议。
艾尔温站在塌陷台面边，怀里抱着己昏迷的诺尔，她的身体依旧温热，却像灯泡里被抽空的光。
“她快过载了。”西娅咬牙，“你不是说她只是回应？她现在像是塔要反过来吸进去一样。”
“不是塔要吸她，是这个世界要把她送回来——但不知道该放在哪。”
布丁立在门口，光圈快速旋转，胸口浮现：
「塔内稳定区域己失效 · 启动退路追踪程序」
它身体一顿，发出一声异常的低鸣。
这时，布丁身体内部传出一道不同寻常的电子声，语气冷静、略带讽刺：
“结构判定临界。建议立刻撤离，除非你打算被历史当成未命名变量首接删掉。”
艾尔温下意识地一愣：“……乔尼？”
“布丁的身体，我的嘴。别惊讶，我刚从塔心那堆语言残渣里爬回来。”
西娅瞥了一眼光圈：“你合体了？”
“称为协同运行。别指望我带感情，布丁己经够热情了。”
塔体一阵剧烈颤抖。
台面突然龟裂，几条镶嵌式光缝断裂，整座塔心发出一声像钟摆断裂的咔哒巨响。
西娅回头，吼道：“必须走了！这不是塔在倒——是它开始忘掉自己了！”
“塔自己在清除塔。”
“它要清空发生过的事。”
“那她怎么办？”
“如果我们现在不离开，她也会被当成要删的东西。”
艾尔温点头，把诺尔稳稳背在肩上。
她轻得不像一个人类女孩，更像什么未完成的故事草稿，被遗落在一页将要销毁的纸上。
“布丁，开路。”
布丁发出一声短鸣，朝外疾奔。它不像在奔跑，更像在飞行轮组全收，躯壳低贴地面，发出只有内部机制才听得懂的滚动声。
奔跑途中，乔尼再度接口：
“路径正在动态崩溃。建议优先选择不需要回忆的方向行走。”
光圈一圈圈向外扩张，为他们扫出一条最短、最不稳定、但尚可穿越的裂缝路径。
途中，西娅忽然在一处墙角发现一道蓝色突起图像。
她伸手一碰，整面墙浮现一个菜单式结构。
界面顶部写着一句话：
「是否提取本段空间残片？」
她犹豫了一秒。
然后点击了“是”。
影像如水波泛开。
一个金属囚笼中，女孩跪坐在浮空台上，西周是无声旋转的齿轮与光柱。
她没有哭。
只是低声念了一句：
“我的名字不重要……只要我能留下声音。”
下一秒，影像消散。
记录被擦除。
塔开始咀嚼自己的内部结构。
沿撤离路径，每一步都伴随着结构的碎裂与扭曲。原本清晰的地板变得起伏不定，有时一脚落下，踩到的竟是自己三步前的影子。
“空间开始折叠。”艾尔温稳住脚步，“它不是坍塌，而是把自己的记忆关上。”
“它要封锁我们看到的事。”西娅回头确认布丁的位置，“我们越走得深，它越想让我们忘。”
布丁的光圈轻轻一闪，乔尼的声音低沉响起：
“系统尝试回滚观测结果。说明我们不是访客，而是不被承认的注释。”
诺尔在他背上微微动了一下。
她眼睛半睁，瞳孔在光影中无焦地漂移。
“艾尔温……”她声音轻得像回音。
“我在。”
“我是不是……没有‘出生’？”
“什么？”
“我只是从哪里……‘被激活’了？”
艾尔温停住脚步。
“你不是被制造的。”
“但我没有名字，我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说我‘该存在’。”
他低声道：“那你现在记得我们吗？”
她点点头，头靠在他肩上。
“那就够了。”他说，“记得自己是谁，其他的事——世界早晚也得承认你。”
布丁在最前方忽然停顿，它的胸口跳出一句新提示：
「身份冲突警告：存在一人未被世界结构承认」
“它指的是诺尔。”西娅咬牙。
布丁屏幕微亮
“结构分析：系统未找到诺尔的命名登记点。她对世界而言，是未经授权的存在。”
“它还在判断她的‘存在合法性’。”
“什么意思？”艾尔温低声，“世界也要跑协议？”
“它不只在抗拒她。”西娅紧盯那行字，“它在‘验证是否允许她继续存在’。”
布丁启动下一段扫描，光圈快速外放，覆盖整个通道。
一声“滴——”之后，显示结果：
「逻辑矛盾：主源体数据残缺 · 世界边界协议处于模糊状态 · 拒绝与接受同时触发」
“这跟她出生没有关系。”艾尔温咬紧牙关，“是世界自己不敢确认她。”
“那我们就当她确实存在——而世界没准备好。”
他们跑出塔体最后一道残存门扉时，天光骤然照了进来。
布丁发出一声类似解脱的鸣响，转身看了那座正在慢慢隐入地面的塔体一眼。
胸口的光圈缓缓旋转
“己断链。塔体不再回应任何语言写入请求。”
西娅望着远方渐渐塌缩的塔影，问艾尔温：
“你觉得它会彻底消失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它被她唤醒过了。”
他们走上高坡，回头望去，原本高耸的塔体己经陷入半埋状态，只余一圈光影痕迹在荒地上旋转，像什么将要醒来的梦尚未闭眼。
诺尔重新醒来。
她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双手，神情专注得像第一次认识自己。
“我还在吗？”
“你从来都在。”艾尔温蹲下，拍拍她的头。
“但……我感觉我以前是‘被封印’的。”
“你现在被打开了。”
她点点头。
“那我下一次……不要再沉睡了。”
他们穿过废墟边界，一片新区域展开在地平线之后：
是一片杂乱搭建的旧建筑群，边缘插着一块锈蚀的路标，上头刻着几个被划去又重新补写的字。
西娅念出来：
“荒原南端避难站——不是归处，但可栖身。”
他们相视一笑。
旅途还未结束。
布丁小声哔哔两声，乔尼补上一句：
“也许我们只是被改写到一段新章节里——但好歹这次，是我们自己动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