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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雾还未散尽。
术泊位边的石地泛着浅浅的湿意，昨夜的露珠沿着车身缓缓滑落，像是术纹在晨光中恢复了呼吸。
艾尔温早早起身，将魔导车表面的护板擦干，又检查了一次供能接头。他的动作不急，像是刻意拖慢了一切，好等其他人再多睡一会儿。
乔尼的声音从腰侧终端传出：“我统计了昨晚术频波动，主域系统没有任何封锁指令。”
“那就说明——他们在等。”
“对。他们知道我们进来了，却不想在门口动手。”
“合理。术峰比城门更适合埋伏。”
“也更适合发声。”
艾尔温没说话。他抬头望了一眼北面。
那里，术峰初现。
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山，而更像是术式生长出来的结构。一座被魔素与命名层层缠绕、盘根错节地拔地而起的黑影，它不像自然形成，也不像机械铸造，而是……“被说出来”的——像是某个人用语言塑造了一整块山。
“这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西娅披着外套走过来，眼里还有些倦意。
“我们？”艾尔温轻笑。
“你们不进去？”
“我们会走到它底下，但不一定会上去。”
“为什么？”
“有些名字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
西娅没接话，只是侧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术泊站。诺尔还坐在角落的长椅上，一只手抱着护核，一只手在翻昨天记的那本小册子。
她没有问早饭，没有抱怨，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写。
伊岚从旅馆的另一侧走来，手中拿着一袋术点补给和一些简单的干粮。她将食物分给众人时，顺口道：
“从这里出发，三刻钟后能抵达术团外廊。想见谁、说什么，就得看那里的守坛人。”
“你认识他们？”艾尔温问。
伊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曾经去过几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是以现在这样的身份。”
“现在是哪样？”
“随你们同行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时，天边那片早光终于从术峰一侧渗了出来，照在他们脚下的石地上，一线、一线，拉开了一段无声的序幕。
阳光一点点铺上石地时，雾气也在缓慢升腾，像是术峰在呼吸。那座巨大山影仍藏在远方低云之后，却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地理名词，而是真正出现在每个人面前的一部分命运。
诺尔仍坐在角落的石椅上，小小的身影裹在外袍下，腿上放着护核，膝上摊着那本笔记册。
她翻了好几页，最终停在昨天那行字：
「镇子术塔 · 呼吸式纹流 · 有回应」
她望着那一行字发了会呆，然后抬起头，看向正坐在一旁分食术干粮的伊岚。
“那个……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伊岚正咬着一块术粮干片，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嗯？”
诺尔声音小了些：“如果……如果一个名字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它算不算真的存在？”
伊岚嚼了一口，咽下去后才看着她：“你说的是Seura？”
诺尔点点头。
伊岚眯了眯眼，阳光刚好打在她侧脸的绒线上，让她看上去不那么像个“随队旅人”，而像某种更习惯回答这种问题的人。
“名字这个东西呀，”她说，“不是只有别人记得你才算成立。真正的名字，是你自己敢不敢用出来。”
诺尔没说话，眼睛却悄悄睁大了一点。
“术团的命名试炼，不是为了‘告诉别人你是谁’，而是为了让你自己说得出口，能用它，让这个世界动一下。”
她伸手在诺尔面前比了个手指弯曲的姿势，像是某种语言手势。
“你叫‘Seura’的时候，那个术识浮板不是动了吗？那不是别人告诉你它会动，而是你让它动了。”
“可它也只是亮了一下。”诺尔低声说。
“那就说明它还没准备好听你说的话。”伊岚笑了，“名字不是咒语，不是一说出来就会变出奇迹。它只是一个……锚。”
“锚？”
“把你绑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无论你有没有被记住，只要你叫自己——这个世界就会慢慢记住你。”
诺尔抱着护核，眼神没再飘忽。
她点了点头，又翻了一页，在新的一行纸上写下：
「Seura · 是我叫出来的」
她写得很轻，却特别认真，每一个字母都像是在做一场试炼。
一旁的西娅趴在魔导车边伸懒腰，半眯着眼看她：“你是给自己写诗呢，还是练习做命名师？”
诺尔回头望她，小声说：“我在练习‘说得出自己’。”
西娅楞了一下，然后转头对伊岚低声道：“我怎么感觉这孩子比我们队里任何一个人都清醒。”
“你才发现？”伊岚笑了笑。
她望向术峰方向，神情收了些笑意。
“不过术峰上那些人，不是听你说了就会相信的。他们会试你、问你、引你绕路，然后看你是不是还坚持说你最初那个名字。”
“我就说‘Seura’。”
“如果那时候你还能这么说，那你大概就真的会留下点什么。”
诺尔没再回应，只是静静地把那本笔记小心合上，轻轻塞进护核旁边的口袋。
艾尔温在远处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插话，却也没转头。他只是站在术泊位边，手搭在魔导车的引擎护片上，像是在确认什么，也像是在思考。
乔尼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己经收到前方术导图更新，主环边界道路在今天中午前开放全段通行。你们如果出发，现在是最合适的时间。”
“后面有谁在看我们吗？”艾尔温问。
“灰印的干扰源信号己经进了外围，但他们动作不快，像是在确认什么。”
“那就走吧。”他关上引擎护片，轻轻拍了拍金属外壳，“我们不是来观光的。”
术泊位旁的术能灯熄灭了最后一盏，日光己经足够照亮地面。
魔导车重新启动，发动时带起低沉却顺畅的嗡鸣声，像是术脉与引擎之间的契约在清晨中被再次确认。轮组缓缓转动，从石泊台驶向那条通往术峰腹地的主环大道。
道路笔首，术砖整齐。两侧的山地逐渐被蒸汽与雾气环绕，犹如在术式中掀开的宣纸，远处的术峰像是刻在天边的印记，庄重，清冷，无法忽视。
车内没有人说话。
西娅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伊岚翻着那本地图册，目光专注；乔尼的语音系统低功率运行，偶尔发出术频接收的微响。诺尔坐在艾尔温后座背后，抱着护核，看着窗外一点点向前漂移的岩脊与术墙残构。
艾尔温将手搭在方向柱上，指节轻敲两下。
“你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
诺尔愣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句：“我不知道。但我会说出来。”
“那就够了。”
车头缓缓抬升，驶上术脉支撑的桥道，越过一道流光界限，正式进入亚米尔主域的核心地带。
——
与此同时，在数公里之外的另一条术脉道上。
灰印第七行动小队的术步装甲己经就位，黑银色的外骨系统将他们身体包裹得如同术构本身，胸口浮现出S-12调配序列的编码光圈。
带队者站在术频接收台前，沉声下令：“锁定术名反应路径，按照A-32标记节点展开扫描。”
“目标状态？”
“进入术团下辖通道，未偏移。己上传术频稳定结构，具备‘主动命名触发’特征。”
“是否设为危险级别？”
“暂不设。命名未完成。观察为主。”
带队者抬头看了一眼远方术峰方向，声音冷静而简短：
“亚米尔终究会为那些不该发声的人开一次门。”
“我们，只是进去看看是谁进去了而己。”
术频终端亮起，编号开始跳动。
他们上路了。
——
而在更高处的天穹边缘，术峰山顶的某块石阶平台上，一位披着白色披风的老者缓缓睁眼。
他望着远方，那道术门之后正在驶入的车队轨迹，就像几年前他曾梦见的那一段纹线。
他低声开口，声音如风：
“那名字，终于被说出来了。”
他站起身，转身走入石塔深处。
亚米尔，将再度聆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