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安的靴底碾过碎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干的青铜浆上,发出黏腻的声响。摩天崖的雾气比预想的更浓,七步之外便只剩模糊的轮廓,连呼吸都带着金属的腥锈味。
他右眼的空洞仍在隐隐作痛,但左眼却捕捉到了异样——雾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铜屑,像被无形的手牵引,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
崖壁上的刻痕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不是天然形成的裂纹,而是密密麻麻的符文,与铜钱上渗出的锈迹如出一辙。冯子安用指尖轻触,石壁竟渗出暗红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指蜿蜒而下,在掌心凝成西个扭曲的字:
**“子时叩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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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至。**
摩天崖顶的雾气突然翻涌,如同煮沸的铜浆。七口巨鼎的轮廓从雾中浮现,鼎身刻满星宿图案,但细看之下,那些星辰皆由人眼般的孔洞构成,孔洞中渗出粘稠的黑血。
冯子安握紧铜钱杖的残柄——那是哑婆消散前塞给他的,杖芯竟是一截人骨,表面镀着青铜。此刻,骨杖正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鼎中的某种存在。
“冯大人果然来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冯子安猛然转身,却见一名锦衣卫千户站在三步之外。那人面容僵硬,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脖颈处露出一截青铜脊椎,齿轮在皮下隐约转动。
“指挥使大人派我来接您。”千户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嘶鸣,“他说……您兄长等您很久了。”
冯子安的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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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中世界。**
当冯子安被推入中央巨鼎时,预想中的灼烧并未出现。鼎内是无边的黑暗,唯有脚下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他低头,发现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镜上——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冯子康被青铜丝线缠绕的半透明身躯。
“他们骗了你。”冯子康的镜像开口,声音却像千百个齿轮同时转动,“摩天崖不是终点……是起点。”
镜面突然裂开,冯子安坠入深渊。无数青铜手臂从黑暗中伸出,指尖皆刻着微型星图。他在下坠中抓住其中一只手臂,那触感冰凉滑腻——
竟是活人的手臂。
冯子安猛地松开手,却在最后一刻瞥见那手臂腕上的胎记……与哑婆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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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轮佛龛。**
坠落的终点是一座青铜佛堂。七尊人形齿轮佛盘坐在莲台上,佛首却是倒置的,下颌与脖颈处延伸出青铜丝线,连接着穹顶的星图。
正中的佛像突然睁开眼——那是东厂提督的脸,但右眼嵌着冯子安的铜钱。
“天启通宝,不过是钥匙。”佛像的嘴唇未动,声音却从西面八方压来,“你以为斩断丝线就能阻止鼎成?可笑……真正的‘线’,是时辰本身。”
佛龛突然震动,齿轮佛的胸腔裂开,露出其中旋转的浑天仪。仪器的核心不是星辰,而是一枚跳动的心脏,表面覆满铜锈。
冯子安的残杖突然暴起金光,骨节寸寸断裂,露出内里藏着的另一枚铜钱——
**“泰昌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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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
摩天崖顶爆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钟鸣。七口巨鼎同时倾覆,鼎中流出的不是青铜浆,而是粘稠的血色雾气,在空中凝结成新的星图。
冯子安站在血雾中央,手中的泰昌钱与天启钱相互咬合,竟拼成一枚完整的太极铜符。符光所照之处,青铜丝线纷纷崩断,但断裂的丝线并未消散……而是化作更细的铜屑,渗入地底。
哑婆的身影最后一次浮现。她指向北方,嘴唇蠕动。这次冯子安终于听清:
**“九鼎归位……下一处……在长城。”**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颗妖星突然亮起,星光中隐约可见长城烽燧的轮廓——
而每一座烽火台顶,都立着一口青铜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