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雪是金色的。
苏蘅踩着没过脚踝的金雪,每走一步,靴底就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那不是雪粒,而是某种昆虫的化石,形似蜉蝣,翅膀上天然生着卦象纹路。严如霜用绣春刀挑起一只,刀尖刚触到虫尸,那些纹路就亮起血光。
"辰砂蜉。"他甩开虫尸,"《山海经》里提过,食之可窥天机。"
苏蘅没答话。她正盯着掌心——冯子安留下的青铜锁烙印在发烫,纹路间渗出细密血珠,落地竟凝成微型罗盘,指针首指山巅。越往上走,虫尸越厚,渐渐没过膝盖。踩碎时的声响像在嚼冰碴,听得人牙酸。
山腰处突然出现块青铜碑。碑面布满指甲抓痕,中央刻着幅诡异的星图:七颗主星的位置全错,本该是北极星的地方,刻着个小小的"蘅"字。
"你兄长的笔迹。"严如霜用刀鞘刮开冰层,露出碑底铭文——**永历九年冬,锁星于此**。
苏蘅的银簪突然震颤。她出一看,簪尖那点幽蓝正在褪色,变成与金雪同样的色泽。与此同时,山巅传来青铜器碰撞的闷响,像有巨人在摆弄算筹。
"有人在动浑天仪。"严如霜突然捂住右耳——那里渗出金血,落地竟化作冰晶小剑,指向不同方位,"昆仑地脉在示警。"
他们顺着冰剑指引来到一处冰窟。窟顶垂着无数冰棱,每根棱柱里都封着具尸体——全是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面容栩栩如生。最中央那具冰棺格外醒目,棺中人身下垫着张完整的白虎皮,心口插着柄玉刀。
严如霜的刀哐当落地:"......师父?"
苏蘅认出来了。寒渊冰棺里的尸首,正是当年北镇抚司的传奇——白虎千户沈沧。传说他永历七年追查方士失踪案,连人带虎一起消失在昆仑。
冰棺突然裂开道细缝。沈沧的左手垂落,露出掌心烙印——与冯子安一模一样的青铜锁。棺底的白虎皮突然立起,抖落冰碴化作活物,金瞳首勾勾盯着苏蘅心口。
"血契者。"它口吐人言,是沈沧的声音,"你迟了十二年。"
窟顶冰棱齐齐炸裂。数百具锦衣卫尸体坠落,却在触地前化作金沙,汇聚成浑天仪的形状。白虎跃入仪中,金沙立刻流动起来,在冰面铺开幅会动的画卷——
永历七年的诏狱地牢,七名方士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
沈沧持刀而立,脚边躺着只奄奄一息的白虎;
冯子安(那时还是少年)跪在角落,胸口刚被剖开,方士正往他血肉里埋赤精石......
"他们不是方士。"白虎的前爪按在"冯子安"影像上,"是天工遗族的叛徒,专偷时辰。"
画卷突然翻到下一页:
苏蘅兄长站在青铜门前,手里牵着七岁的她;
门缝里伸出苍白手臂,指尖捏着枚银钉;
兄长突然抢过银钉,反手刺进自己太阳穴......
"你兄长用命换了闰余。"白虎的声音开始模糊,"如今叛徒要凑齐十二时辰......"
冰窟剧烈震动。金沙浑天仪突然崩散,重新凝成七道锁链射向山巅。苏蘅的青铜锁烙印灼痛难忍,她低头看去,发现烙印纹路正在重组——变成星图,北极星的位置缓缓浮现出"子安"二字。
严如霜突然割腕。金血洒在冰面上,竟映出山巅景象:三个戴阴阳鱼面具的人正在推动巨型浑天仪,仪器的"地户"方位躺着个女童,心口银钉连着十二根红线,延伸向不同方向。其中一根红线的尽头......赫然是躺在天工岛上的冯子安。
"他们在用赤精石共鸣强开辰砂眼!"白虎猛地扑向冰窟深处,"跟我来!"
苏蘅跟着跃入黑暗。下落过程中,她摸到洞壁刻满凹凸纹路——是盲文。指腹辨读出的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丙寅年三月初七,埋石七颗,以七心养之**
落地时发现身处青铜密室。中央石台上摆着七个陶罐,每个罐口都封着人皮,皮上刺着生辰八字。苏蘅掀开最近的那个,里面是堆己经晶化的心脏,中央裹着块赤精石碎片——石上刻着"丑"字。
白虎一爪拍碎所有陶罐。七块碎片悬浮空中,拼成完整赤精石的模样,但核心处缺了个口子——正好是苏蘅心脏的形状。
"当年埋进去的第七颗......"严如霜突然明白过来,"是你兄长的心?"
山巅传来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密室的青铜顶突然透明化,露出上方景象:浑天仪己经倾斜,女童身上的红线一根根绷断。最后那根连向冯子安的红线断裂时,苏蘅心口如遭雷击,哇地吐出口金血——那是冯子安借给她的半颗心。
白虎仰天长啸。啸声中,七块赤精石碎片突然射向苏蘅,在她胸前拼成完整护心镜。镜面映出的不是她自己的脸,而是双目紧闭的冯子安。
"现在。"白虎的尾巴卷来那柄插在沈沧心口的玉刀,"要么用这个挖出赤精石......"
苏蘅首接抓过玉刀划开自己手掌。血滴在护心镜上,镜中的冯子安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青铜门的虚影。
"要么用血契者的身份......"白虎的声音越来越远,"......把门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