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火把的光亮映照出他身后十余名锦衣卫冷峻的面容。冯子安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但理智告诉他,此刻硬拼无异于自投罗网。
"陆大人。"冯子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平稳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下官奉都察院密令,查访鄱阳矿税一案,不知大人为何设局相待?"
陆炳嘴角微扬,手指轻轻敲打着腰间的绣春刀:"冯大人好一张利嘴。可惜..."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陛下手谕在此,凡查探矿场、道观者,以谋逆论处!"
地窖中的囚犯们发出惊恐的呜咽。周御史挣扎着抓住铁栏:"子安...他们用童男童女的血...炼丹..."
"堵上他的嘴!"陆炳厉喝。一名锦衣卫上前,用布条勒住周御史的嘴。
冯子安眼角余光扫视着地窖。右侧有个半掩的小门,隐约能听见流水声——那里可能通向排水暗道。他悄悄将手伸入袖中,握住了苏蘅给的药粉包。
"陆大人。"冯子安突然提高声调,"您腰间那枚玉佩,可是严世蕃旧物?"
陆炳下意识低头,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冯子安猛地将药粉扬向最近的锦衣卫。白色粉末在火把照耀下如雾般散开,几个锦衣卫顿时捂眼咳嗽起来。
冯子安箭步冲向那小门,身后传来陆炳的怒吼:"放箭!"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在门框上。冯子安撞开门,眼前是一条漆黑的排水道,浑浊的水流没及脚踝。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水道曲折幽深,冯子安摸着湿滑的墙壁艰难前行。远处隐约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犬吠声。拐过几个弯后,水流突然变急,将他冲入一个较大的蓄水池。
月光从头顶的排水口洒落,冯子安这才发现池壁上刻满了符文——与丹炉上的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池底沉着数十个密封的陶罐,每个罐口都用朱砂画着符咒。
"这是..."冯子安捞起一个陶罐,掀开盖子后险些呕吐——里面是黑红色的粘稠液体,泡着几节指骨。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冯子安强忍恶心,将陶罐放回原处,攀着池壁的凸起爬向排水口。就在他即将钻出时,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跌回池中,溅起巨大水花。
"在那边!"
锦衣卫的火把光亮己经照进蓄水池。冯子安屏住呼吸,潜入水下,摸索着池底。忽然,他的手指触到一块松动的石板。用力一推,竟露出个狭窄的通道!
他顾不得多想,蜷身钻入。通道一路向下,水温越来越高,最后竟通到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
溶洞中央,一尊两人高的青铜丹炉矗立在岩浆池上,炉身被九条铁链固定。炉下烈火熊熊,将洞壁映照得如同血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丹炉西周跪着十二个道童,每人手持一根铜管,管子的另一端竟插入丹炉内部!
"再加把劲!"一个白发老道挥舞着拂尘,"子时一到,龙气最盛!"
冯子安躲在钟乳石后,看见老道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将一撮红色粉末投入炉中。炉火瞬间暴涨,青烟凝聚成龙形,在洞顶盘旋。
"那是...村里的井泥?"冯子安认出了那红色粉末——正是让井水变红的元凶。
突然,一个道童栽倒在地,铜管从手中脱落。老道大怒,上前一脚踢开那道童:"没用的东西!换人!"
其他道童瑟瑟发抖,却无人敢动。冯子安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脚踝都被铁链锁着。
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炳带着锦衣卫冲了进来:"仙师,有人闯入!"
老道冷笑:"无妨,正好做最后一味药引!"
冯子安知道藏不住了,索性站了出来:"你们用活人炼丹,就不怕天谴吗?"
"天谴?"老道仰天大笑,"陛下以真龙之躯,借地脉龙气炼制长生丹,此乃顺应天命!"
陆炳一挥手,锦衣卫拉开弓箭:"冯子安,你冯家世代镇守鄱阳,本该是护龙之臣。可惜你父亲不识抬举,今也..."
"嗖!"
一支羽箭突然从暗处射来,正中陆炳右臂。紧接着,数十个矿工挥舞着铁锹冲进溶洞,为首的正是阿泉!
"救我爹!"少年哭喊着扑向那些道童。
混乱中,冯子安冲向丹炉,用短刀猛砍铁链。老道怒吼着扑来,被他侧身闪过。炉火越来越旺,整个溶洞开始颤动,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
"你疯了!"老道面目扭曲,"炉毁则地脉崩,方圆百里都将..."
"那也好过让你们继续害人!"冯子安用尽全力,最后一刀砍断了主链。
丹炉倾斜,炉内赤红的液体倾泻而出,流入岩浆池。霎时间,整个池面沸腾起来,青烟凝聚的龙形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快走!"冯子安拉起阿泉和几个道童,向出口奔去。身后,锦衣卫和老道惊慌失措地试图稳住丹炉,却被喷涌而出的烈焰吞没。
众人沿着矿道拼命奔跑,身后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当他们终于冲出洞口时,整座玄真观己经陷入火海。
远处山坡上,苏蘅带着陈伯和几个镇民焦急等待。见冯子安等人逃出,她飞奔而来,泪水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红宝石。
"矿工们...都救出来了..."她哽咽着说,"但周御史他..."
冯子安望向燃烧的道观,沉默地摇了摇头。阿泉突然指着天空:"快看!"
夜空中,一缕青烟如巨龙般腾空而起,在云层间盘旋数周后,轰然散作满天星雨。与此同时,远处鄱阳湖的方向传来隆隆水声——干旱多日的湖水,竟在深夜涨潮了。
陈伯颤巍巍地跪倒在地:"龙气归位...这是龙气归位啊..."
冯子安搂住苏蘅颤抖的肩膀,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这一夜的腥风血雨己经过去,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京城里,那位追求长生的皇帝,恐怕己经收到了鄱阳的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