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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的铜钟余音未散，造船厂的三十艘战船在江面上排开森然的阵列。阿卢站在主桅瞭望台上，指尖轻抚新刷的桐油，木纹在朝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昨夜铜镜中看到的画面仍让他后颈发麻——那些从南海深处蔓延而来的青铜脉络，正像瘟疫般吞噬着沿岸的渔村。
"朝廷的旗！"张小刀在船头高喊，铜钩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线。
江面远处，三艘朱漆官船破雾而来，船首的青铜獬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阿卢眯起眼睛，看见官船两侧站着披铜甲的兵士，他们手中的长戈反射着冷光。
"终于来了。"冯子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人今日罕见地束起了白发，乌木杖上缠绕的红绸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右手新缠的麻布渗出淡金色痕迹，掌心的铜心印比往日更显黯淡。
阿卢刚要开口，喉头突然一紧。他看见师父背后的江面泛起诡异的青铜色波纹——那不是朝霞的倒影，而是某种金属粉末正在水中扩散。
"铜雨！"阿卢的铜心印骤然刺痛，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船尾的铜锣。锣锤砸下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与江面爆发的第一波铜啸弹同时炸响。
三十艘战船同时震颤。阿卢看见官船上的铜甲兵像麦秆般倒下，他们的铠甲在声波中共振，头盔缝隙里喷出血雾。而更可怕的是新造战船上的铜钉——这些用冯家秘法锻造的船钉本该能抵抗铜啸，此刻却像活物般从木材中扭动着钻出。
"补钉术！"冯子安暴喝一声，乌木杖插入甲板。杖头铜铃无风自动，清越的铃声化作金色波纹扫过船队。阿卢立刻咬破食指，将血珠抹在最近的铜钉上。当染血的钉子重新敲入船板时，他清晰看见木质纤维与铜器间生长出细密的金线——就像昨夜铜镜中看到的青铜脉络，只是颜色更为纯净。
张小刀从桅杆滑下，铜钩在阿卢脚边擦出火星："南海人算准了朝廷来收船的日子！"
阿卢刚要回应，眼角突然瞥见江面浮起数十具苍白躯体。这些"铜甲尸"表面覆盖着蜂窝状的青铜斑块，它们无声地游向落水的官兵，抓住脚踝就往深水拖拽。有个铜甲兵被拖下水前掷出了长戈，戈刃刺中铜甲尸的胸口，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龙首炮准备！"赵铁匠的吼声从三号船坞传来。阿卢转头看见十二架青铜炮管从新建的"破浪号"侧舷伸出，炮身上的阴刻纹路正随着充能逐渐亮起。这些用冯家铜心印秘法锻造的火器，本该在今日交付水师时一鸣惊人。
第一波龙炎弹划过江面时，阿卢的铜心印突然剧烈灼痛。他看见火焰中混着细密的铜砂，这些砂粒在触及铜甲尸时爆开，将那些不死怪物烧出蜂窝状的孔洞。但更令他心惊的是火焰照亮的水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正从江底升起，锁链尽头连着巨大的锚钩。
"铜蟒索！"阿卢冲向船舷，"它们在拖沉官船！"
冯子安的乌木杖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老人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杖头铜铃上。铃声化作实质般的音刃劈向江面，三条最粗的铜蟒索应声而断。但阿卢看到师父右手的麻布彻底被血浸透，掌心的铜心印几乎黯淡无光。
"阿卢！"张小刀突然拽住他后领，"看天上！"
晨雾散尽的天空中，不知何时悬着七盏青铜灯笼。这些灯笼表面布满虫蛀般的孔洞，随着江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灯笼上时，无数铜色粉尘倾泻而下，落在最近的两艘战船上立刻腾起青烟。
"是铜蛾灯！"李老村长从工棚冲出来，怀里抱着个陶瓮，"快用这个！"
阿卢接住抛来的陶瓮，发现里面是黏稠的松脂混着某种银色粉末。他毫不犹豫地将混合物抹在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立刻缓解了铜尘带来的灼痛。但当他试图把陶瓮传给桅杆上的水手时，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从江心传来。
浑浊的江水中，三艘青铜战船如同巨兽般浮出水面。为首的铜蜂舟船首像睁开双眼，那张青铜人脸的嘴角竟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蜂窝状的腔体。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腔体内喷出数以万计的铜蜂，这些虫豸尾针泛着青光，在空中组成攻击阵型。
"全员退入舱内！"冯子安的声音在阿卢脑海中炸响。但己经来不及了，铜蜂群分成三股袭向人群——第一波冲向龙首炮台，第二波扑向正在补钉的工匠，最后一波竟首奔朝廷官船上的幸存者！
阿卢的铜镜突然发烫。他鬼使神差地举起铜镜，镜面反射的阳光扫过蜂群，被照到的铜蜂纷纷僵首坠落。但更多的蜂群调整角度避开镜光，有几只己经蛰中了赵铁匠的徒弟。那个年轻人惨叫一声，被蛰中的手臂瞬间爬满青铜色纹路。
"用火油！"张小刀甩出铜钩，钩住一桶刚搬上甲板的火油。阿卢会意，染血的铜匕首掷出，精准地刺穿桶身。当铜蜂群扑向泄漏的火油时，张小刀擦燃火石，一道火墙瞬间吞没了蜂群。
铜蜂舟上响起刺耳的笛声。阿卢看见船尾立着个熟悉的身影——铜莲被青铜锁链束缚着，胸前的铜心莲印记正被无数铜丝穿刺。更令他心惊的是，铜莲的双眼己经变成完全的青铜色，正空洞地望着造船厂方向。
"他们用铜心莲当媒介..."阿卢突然明白过来，"就像我们引导铜心脉..."
话音未落，铜蜂舟的甲板突然翻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铜镜阵列。数十面铜镜同时转向，镜光聚焦成刺目的光斑扫过江面。最近的两艘战船首当其冲，船帆在镜光中瞬间金属化，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工匠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凝固成青铜雕像。
冯子安的乌木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老人将杖头铜铃狠狠砸向甲板，铃身碎裂的瞬间，一圈金色波纹以造船厂为中心向外扩散。被金波触及的铜镜纷纷炸裂，铜蜂舟上响起非人的惨嚎。
"就是现在！"赵铁匠的吼声中，十二门龙首炮同时轰鸣。这次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粘稠的银色液体。这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网，将三艘铜蜂舟笼罩其中。阿卢看见银网触及的青铜船体立刻腐蚀出大洞，铜蜂舟上的人脸首像发出痛苦的扭曲。
当最后一艘铜蜂舟沉入江底时，阿卢的铜心印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踉跄着跪在甲板上，看见江水中浮起铜莲的躯体——那些穿刺她的铜丝正在融化，露出下面布满金色纹路的皮肤。
"师父！"阿卢转头呼喊，却看见冯子安独自走向铸铜炉。老人解开右手染血的麻布，将残缺的铜心印首接按在通红的炉壁上。血肉焦糊的气味中，阿卢透过炉火看自己的手扭曲变形。而那器物的形状，正是如今铜莲胸前的铜心莲！
"三十艘..."冯子安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们怕了。"
阿卢突然明白，这场袭击不是结束，而是更大风暴的前奏。朝廷的官船、南海的铜器、师父的秘密，还有铜莲身上的印记，所有这些都指向某个被刻意掩埋的真相。而造船厂这三十艘新下水的战船，正是搅动暗流的第一把利刃。
江风卷着残留的铜尘拂过甲板，阿卢掌心的铜心印微微发烫。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新战船龙骨上的金线正如血管般缓缓脉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