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头的笑声像砂纸摩擦木头,沙哑刺耳。他慢悠悠地蹲下身,从船舱里拖出一个黑漆漆的铁匣子,匣子表面布满水锈,缝隙里渗出丝丝寒气。
"小子,想清楚了?"他敲了敲匣盖,金属碰撞声沉闷如雷,"寒髓入体,可比银针挑魂丝痛十倍。"
冯子安盯着铁匣,左臂的金属纹路隐隐发烫,仿佛在抗拒即将到来的剥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卷起袖子,露出肩胛处狰狞的接缝——那是当年师门为他续接断臂时留下的疤痕,皮肉与金属交融,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
"来吧。"
陈老头咧嘴一笑,猛地掀开铁匣——
**轰!**
一股刺骨寒气扑面而来,冯子安的睫毛瞬间结霜。匣中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幽蓝晶体,内部似有液体流动,表面覆盖着蛛网般的铁锈。更诡异的是,那些锈迹竟像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时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江底沉铁三百年,吸尽冤魂戾气,才结出这么一块寒髓。"陈老头用铁钳夹起晶体,在冯子安眼前晃了晃,"含着它,一个时辰。"
冯子安瞳孔骤缩。那晶体表面分明浮现出扭曲的人脸轮廓,张着嘴无声惨叫。
"会死。"他哑声道。
"九死一生。"陈老头纠正,"但总比变成铜雀司的傀儡强。"
远处传来渔民的吆喝声,夕阳将江水染成血色。冯子安闭了闭眼,突然伸手抓向寒髓——
**"呃啊——!"**
接触的瞬间,他的手掌肉眼可见地覆上一层冰壳,皮肤下的血管变成诡异的深蓝色。寒髓仿佛嗅到血腥的野兽,猛地"咬住"他的指尖,晶体内部液体疯狂旋转,顺着指甲缝钻入血肉。
冯子安跪倒在地,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吼。寒髓像活物般爬向他的手腕,所过之处肌肉痉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更可怕的是,左臂的金属部件开始剧烈震颤,银蓝色纹路如沸水般翻涌!
"按住他!"陈老头突然暴喝。
不知何时出现的渔夫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压住冯子安西肢。有人往他嘴里塞了根木棍,他下意识咬住,木屑混着血沫卡进牙缝。
寒髓己抵达肘关节。
**咔嚓!**
金属左臂突然炸开一道裂缝,一缕黑烟窜出,在空中凝成细长的蛇形,嘶叫着扑向最近的渔夫。那渔民刚发出半声惨叫,黑蛇便钻入他的鼻孔。渔民的眼球瞬间充血,皮肤下凸起游动的条状物,踉跄几步后"砰"地栽进江里!
"是银蛟锁的残魂!"陈老头抄起渔叉刺向冯子安左臂,"忍着!"
叉尖精准刺入裂缝,寒髓仿佛受到刺激,幽蓝光芒大盛。冯子安的身体弓成虾米,后背重重砸在船板上——他看见自己的左臂正在融化。
不是比喻。
金属如蜡油般滴落,露出下面森森白骨。更恐怖的是,白骨表面也布满蓝色锈迹,寒髓正顺着骨髓腔疯狂上涌!
"师……父……"冯子安在剧痛中模糊想起,当年续臂时师父说的话:"银蛟锁与骨同源,终有一日会反噬。"
原来这就是反噬。
寒髓攻入肩胛的瞬间,他听见了金属的尖啸。不是来自体外,而是颅腔内部——银蛟锁的毒素早己侵入脑髓!
视野开始破碎。
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闪过:铜雀司地牢的烙铁、师父递来玉佩时枯瘦的手、山洞老者按在他胸口时掌心的茧……最后定格在一张模糊的脸上。那是……
"噗!"
一口掺杂金属碎片的黑血喷在船板上,血珠竟立而不散,滚动着聚成诡异的符文。陈老头脸色大变,抄起鱼篓扣住血符:"快!把他扔进江里!"
渔夫们迟疑了。
"想全村陪葬吗!"陈老头一脚踹向船沿,"寒髓遇血成煞,再拖半刻,整条江的鱼都得变怪物!"
失神的冯子安被抛入江水。
下沉。
黑暗。
寒冷。
他看见寒髓在胸前发光,毒素与晶体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内脏抽搐。肺里的空气早己耗尽,口鼻却涌不出气泡——血液正在凝固。
**要死了吗……**
突然,一双粗糙的手抓住他的衣领!
冯子安被拖出水面时,月光正照在山洞老者的秃顶上。老人浑身湿透,麻衣紧贴嶙峋的肋骨,右手还握着那根曾挑出魂丝的银针。
"早说过……"老者喘着粗气,银针狠狠扎进冯子安眉心,"……你身上有玉虚引!"
针尖刺入的刹那,冯子安额间爆出金光。
他看见自己七窍中喷出蓝黑色雾气,在空中凝结成锁链形状,又被金光寸寸绞碎。寒髓从胸口脱落,"当啷"一声掉在岩石上,晶体内部己满是絮状黑斑。
"师……祖……?"冯子安嘶声问道。
老者没回答。他弯腰捡起寒髓,对着月光看了看,突然塞进自己嘴里!
"嘎嘣!"
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
黑血从老者嘴角溢出,他却露出满足的笑容:"三十年了……总算尝到铜雀司的滋味……"
冯子安昏死前最后看到的,是老者撩起衣襟时露出的腹部——那里嵌着半块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
***
黎明时分,冯子安在鸟鸣中醒来。
左臂完好无损,只是金属色泽从银蓝转为暗沉的黑铁色。更神奇的是,皮肤与金属的接缝处竟长出细密的血丝,宛如真正的血肉连接。
山洞空无一人。
唯有岩壁上多了一行刻字,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去风陵渡,找哑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