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越来越急,冯子安的靴底己经磨穿。他右臂托着柳七娘本体的腿弯,左手攥着那块发光的玉碑碎片。青铜断臂挂在他腰间,五指时不时抽搐一下,像在探测什么。
"腊月十八...硫磺船..."
柳七娘本体的嘴唇突然蠕动,吐出的字句带着金属摩擦声。冯子安停下脚步,发现她寒玉珠般的眼睛正映出暗河顶部的钟乳石——那些石笋排列的形状,竟与丹霞洞玉碑上的星图一模一样。
"你能看见?"冯子安压低声音。女子没有回应,但她的右手突然抬起,机械地指向右侧一条岔道。岩壁那里刻着个几乎被青苔覆盖的符号:一个药葫芦。
玉真子师徒的脸在记忆里闪过。冯子安转向那条狭窄水道,冰冷的水流立刻漫到胸口。柳七娘本体突然剧烈挣扎,心口的青铜脉络迸出火花。冯子安急忙后退,只见刚才的水道里浮出几具尸体——都穿着墨家子弟的短打,皮肤上覆满青铜霉斑。
"是赤硝池。"冯子安用玉碑碎片照向水面,发现水下沉着个破裂的陶罐,周围水体泛着诡异的红色,"铜雀司用这个对付墨家机关..."
柳七娘本体的手指突然掐进他肩膀。一段记忆强行闯入脑海:
嘉靖三十八年春,十二名墨家子弟浸泡在赤硝溶液里。他们的青铜义肢被溶液腐蚀,露出里面蠕动的铜丝虫。铜雀司的官员捧着《武备志》残卷狞笑:"戚继光的寒铜秘术,不过如此..."
冯子安闷哼一声跪倒。这段记忆尚未消化,暗河深处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他抓起青铜断臂对准声源——断臂掌心裂开个小孔,射出微弱的红光。光束照亮三十步外的水面,那里漂着几个西瓜大小的铜球,球面密布蜂巢状的孔洞。
"铜雀司的水蜘蛛!"冯子安头皮发麻。这种机关兽能在水下潜伏数月,专咬人脚筋。他急忙后退,柳七娘本体却从他背上滑下来,径首走向那些铜球。
"七娘!"
女子充耳不闻。她的寒玉珠双眼亮度骤增,心口青铜脉络如树根暴凸。最前面的铜球突然剧烈震颤,从孔洞里喷出大团铜丝——那些铜丝却在触及她皮肤的瞬间萎缩脱落。
剩下的铜球同时沉入水底。冯子安刚松口气,柳七娘本体就栽进水里。他冲过去捞起她时,发现她后颈的"天工"瓷片正在发烫,瓷片边缘渗出银蓝色液体。
"它们在通过瓷片定位..."冯子安撕下衣角裹住瓷片。青铜断臂突然自动飞起,一拳击碎旁边岩壁的凸起处。碎石剥落后露出个狭窄的竖井,井壁钉着生锈的铁梯。
齿轮声再次逼近。冯子安咬住玉碑碎片,背着柳七娘攀上铁梯。爬到三丈高时,下方水面突然炸开——六具人形青铜傀儡跃出水面,它们的指尖伸长成钩爪,狠狠抓向铁梯底部。
"咔!"
最底部的铁梯被整个扯断。冯子安在坠落瞬间抛出青铜断臂,断臂五指死死扣住井壁缝隙,让他得以借力荡进侧面的通风口。傀儡们撞在岩壁上,却像壁虎般贴着井壁爬上来。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硫磺味。冯子安的膝盖在流血,但更糟的是柳七娘本体开始发烧——不是人体的温度,而是金属过热的灼烧感。她的寒玉珠眼睛蒙上雾气,嘴唇不断重复:"硫磺船...子时...龙骨..."
管道尽头透出月光。冯子安踹开锈蚀的铁栅栏,凛冽的江风迎面扑来。他正站在悬崖边的废弃烽火台上,脚下是蜿蜒的长江,江面泊着十几艘货船。其中最显眼的是艘三桅福船,甲板上堆满贴着"官盐"封条的货箱,但飘来的却是刺鼻的硫磺味。
"找到了..."冯子安摸向腰间,却发现玉碑碎片不知何时己嵌进他掌心,与皮肉长在了一起。更可怕的是,他看见那艘福船船舷边站着个戴乌纱帽的官员——月光照出他左眼的青铜义眼,正是铜雀司镇抚使的标志!
柳七娘本体突然在他背上挺首身体。她的寒玉珠眼睛锁定了福船桅杆上的旗帜:看似普通的"盐课提举司"黄旗,旗角却绣着个微型铜雀图案。一段新的记忆碎片在冯子安脑中炸开:
倭寇战船在舟山群岛游弋,每艘船桅都挂着同样的铜雀旗。旗杆下堆着打开的货箱,里面是崭新的嘉靖铁炮——炮管上刻着"兵仗局监制"!
"原来铜雀司在私贩火器..."冯子安冷汗涔涔。这时背后通风管传来刮擦声,那些青铜傀儡追上来了。他望向二十丈下的江面,又看看开始抽搐的柳七娘本体——她心口的青铜脉络正在吞噬寒玉髓的能量。
别无选择。冯子安解下腰带将柳七娘绑在胸前,抓起青铜断臂对准福船。"嗖"的一声,断臂射出一道青铜丝缠住船尾舵轮。他纵身跃入夜空时,最后瞥见烽火台出口探出的傀儡头颅——它们没有追击,只是齐刷刷转向福船方向,下颌机械开合仿佛在传递讯息。
寒冷的江风撕扯着伤口。在坠向甲板的瞬间,冯子安突然明白为什么傀儡不追了——这艘船本身就是个陷阱!
"哗啦!"
他摔进一堆草料袋里。青铜丝断裂的声音惊动了船尾的水手,但比水手更快的是一道银光——柳七娘本体的长发突然暴长,发丝如钢针贯穿了两个跑来的船工咽喉。冯子安这才发现,她的每根发梢都缀着米粒大的寒玉珠。
"龙骨..."柳七娘本体机械地转向船舱。冯子安拖着伤腿跟上,发现她行走时完全无声——这才是真正的墨家暗杀术!他们潜到货舱口时,里面传来镇抚使的声音:
"...这批硫磺送到鹿儿岛,岛津家的铁炮就能..."
木板突然在脚下断裂。冯子安跌进货舱的瞬间,六把绣春刀同时出鞘。镇抚使的青铜义眼转动着聚焦过来,嘴角咧到耳根:"果然钓到大鱼了。"
货箱全部打开,里面根本不是硫磺,而是一块块刻满符文的寒玉砖!柳七娘本体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的寒玉珠眼睛炸裂,碎片如暴雨射向西周。冯子安趁机滚到最近的货箱后,却看见箱底压着半张《武备志》——正是记载"寒玉镇铜"之术的那页残卷!
"原来你们在找这个..."冯子安突然大笑。笑声中,整艘船剧烈摇晃起来——不是风浪,而是无数青铜丝从江底缠住了船体。那些没追击的傀儡,原来是在等他们自投罗网!
镇抚使的乌纱帽掉在地上,露出头皮上镶嵌的"天工"瓷片。他狂笑着撕开官服,胸膛竟是透明的琉璃板,里面蠕动着银蓝色的寒铜液体:"魏公要的从来不是技术,是能控制寒铜的'钥匙'!"
柳七娘本体突然安静下来。她转向冯子安,空洞的眼窝里缓缓长出新的寒玉珠——这次是血红色的。当她的嘴唇贴上冯子安耳朵时,吐出的却是玉真子的声音:"用你的血...激活残页..."
冯子安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残页上。纸面立刻浮现出戚继光的笔迹:"寒玉为引,人傀为桥,可通幽冥"。货舱地板突然塌陷,露出下面幽蓝的江水——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融化了寒玉髓的溶液!
镇抚使第一个掉进去。他的琉璃胸膛炸开时,冯子安看见里面涌出的不是寒铜,而是密密麻麻的铜丝虫。柳七娘本体拽着他跳向最近的货箱,她的长发缠住桅杆,将二人荡到半空。
"抓住断臂!"她第一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