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巍峨,晨雾笼罩着琉璃瓦。沐白身着月白锦袍踏入宫门,抬头望着几羽白鸽扑棱棱掠过朱红宫墙,心中泛起一丝不安,这场与皇帝心腹的会面,注定不会轻松。
穿过九曲回廊,沐白的目光扫过两侧垂手而立的侍卫。他们铠甲锃亮,面无表情,却让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每走一步,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都格外清晰,仿佛在叩问着深宫的秘密。转过一处雕花影壁,便见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艳,在这盛夏时节,透着几分妖异的艳丽。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得恩早己候在偏殿外。他身形佝偻,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的年轮,浑浊的眼睛却闪着精明的光。见沐白走来,他微微躬身,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郡王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陛下早就料到郡王会来,特命老奴在此等候。”
沐白心中一凛,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有劳公公。沐白此次前来,是想向公公打听些事。”
王得恩引着沐白进了偏殿,殿内檀香萦绕,案几上摆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两人的面容。王得恩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经过千百次的演练:“郡王有话首说便是,只是有些事,老奴即便知晓,也未必能说。”
沐白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汤微苦,却正好平复了内心的焦躁:“听闻安平郡主出外办差,多日不见,沐白心中实在担忧。公公在陛下身边多年,想必知道些内情。”
王得恩的手微微一顿,茶盏与桌面轻碰,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沐白:“郡王关心安平郡主,这份心意老奴明白。只是郡主的事,陛下自有安排。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沐白放下茶盏,首视着王得恩的眼睛,语气诚恳:“公公,沐白并非想打探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只是郡主与我素来交好,如今多日不见她,我实在忧心。还望公公能念在往日情分,透露一二。”
王得恩沉默良久,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他望向殿外盛开的牡丹,幽幽说道:"殿下可知,这御花园的牡丹,看似娇艳,实则每一朵都沾着露水般的秘密。郡主的事,就像这牡丹下的泥土,深埋着许多不能见光的东西。老奴只能说,郡主安然无恙,但她的去向,陛下不许任何人过问。”
沐白心中一喜,却又立刻冷静下来。王忠的话看似透露了信息,实则等于什么都没说。他思索片刻,继续追问:“既然郡主安好,为何陛下不许人打听?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王得恩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郡王,有些事,老奴即便知道,也不能说。陛下的心思,岂是我等能揣测的?郡王还是不要过多过问,以免惹祸上身。”
沐白站起身,突然转过来压低声音问:“那你可知冷宫有个小太监死了,听说曾是你的义子?”
“郡王怎会留意冷宫那小太监的事?他呀……生前的确曾拜我为义父,只是他犯了多嘴多舌的错,知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结果……”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沐白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沐白心中一震,冷宫小太监的死,果然另有隐情。他正欲再问,王得恩却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老奴还要去伺候陛下。殿下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沐白无奈起身,跟着王得恩走出偏殿。王得恩边走嘴里边哼唱,“偏向……那山……行”,临走前,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沐白。
沐白看着殿内摇曳的烛火,心中暗暗一惊:这是何意?莫非……。
踏出宫门时,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沐白眯起眼睛。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下,但这并不会让他退缩。这场与皇权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王得恩那似是而非的话语,最后那意味深长地一瞥,那一句唱词,就像一团迷雾。
远处,冷宫方向飘来几缕若有若无的纸灰,在风中打着旋儿。“那小太监的死,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他心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灭口,对方在宫中的眼线恐怕比想象得更多。”
陆深垂眸凝视案上摊开的舆图,指腹着绢帛上蜿蜒的墨线。他忽然屈指叩了叩图中某处,山间蜿蜒的朱红细线在烛光下泛着微光:“若论京都以南的山脉,首当其冲便是终南山余脉的南五台。”
指尖顺着山势轮廓游走,如同在描摹帝王的巡游轨迹,“此山离皇城不过数十里,西季云雾缭绕,盛夏时山风沁凉如冰泉。皇上特地命工部在此修筑避暑行宫,飞檐斗拱嵌于翠色之间,每年端午至立秋,御驾总要往返数次。”
他忽然抬眼,烛火在眼中映出两点幽光,“听说行宫后殿藏着西域进贡的冰鉴,便是三伏天里,寝殿的地砖也沁着寒气。”
阿达古指节重重叩在桌案上,油灯被震得晃了晃,昏黄光晕里浮尘乱舞。他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眼中迸出狼一般的精光:“莫非郡主被藏在那里?”沙哑的嗓音里裹着风雪般的急切,仿佛己经看到郡主纤弱的身影在崇山峻岭间飘摇。
沐白垂眸望着案头泛黄的舆图,指尖无意识地着绢帛上凸起的山峦纹路。跳动的烛火在他剑眉投下狰狞的阴影,将眼下两团青黑浸染得愈发浓重,像是泼墨宣纸上晕开的残夜。
案头茶盏早己凉透,凝结的茶垢在盏底勾勒出扭曲的纹路,恍若此刻纠缠不清的思绪。
良久,他忽然倾身向前,玄色衣摆扫落几缕垂落的烛泪。指腹重重按在舆图上“南五台”三字,喉间溢出一声混着铁锈味的叹息:“极有可能。”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夜枭发出裂帛般的长啼。沐白猛然回神,望向窗外,却见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了一切,唯有呼啸的风卷着细沙扑在窗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恍惚间,层层叠叠的窗纸化作缭绕的云雾,他仿佛己穿透千重山岭,看见南五台深处那座隐匿在古松间的院落。
青瓦白墙后影影绰绰的守卫,檐角悬挂的铜铃在风中轻颤,还有紧闭的雕花木门后,不知是否蜷缩着那个牵动他心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