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槐渡镇的那一刻,手机就没有了网络,卫星信号也只有一格。
卢青月烦躁异常,因为他在等待过森的电话。
过森来槐渡镇,是为了去红烟庙烧香,祈求佛祖保佑。
来的路上,卢青月跟那老头打听过,红烟庙供奉的是一路邪神,是佤族那边的传统,头颅祭祀,认为鲜血能够滋养土地神灵。
当地人早己废除用人头祭祀,改为羊头或牛首。
但过森...卢青月不敢想。
而今晚,就是过森登陆的日子,他让卢青月在“三江旅社”等他。
卢青月在房间也待不住,就下楼去院子里坐着。西南边境的气候很糟,夜晚潮冷,白日闷热,空气中夹着腐叶、水汽和霉味。
院墙正中央,明晃晃一行红漆标语:
“吸毒毁三代”
只不过那面墙被涂的乌七八糟,满是鞋印、青苔、虫卵,凑近了还有尿骚味。
己经是深夜十点钟,还没有过森的消息。
整个槐渡镇己经几无灯光,放眼望去,黑洞洞一片,偶尔能听到乌鸦凄厉的叫声,如同丧钟。
卢青月抽着烟,一边警惕地望着门口的方向。院门的铁栅栏上了锁,外面的土路也静悄悄的,连虫子爬的声音仿佛也能听到。
十一点,空气中依稀传来轻微的响动。
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是摩托车引擎轰隆隆、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吱嘎——”
几辆摩托车停在了铁门外。
最前方那辆,是架暗红色的弯梁摩托车,破旧得像拖拉机,链条生锈,漆皮掉落。
上面坐了两个人,都戴了头盔。
但卢青月对这两人太过熟悉,仅一个下车的动作,就能分辨出来。
骑车的是过森,后座是程颂。
铁门上栓了一把巨大的链条锁,看门的老头不在,院子一角那条大黄狗倒是立刻站了起来,机警地朝这边看过来,发出警告般的呜呜声。
卢青月也是立刻弹了起来,冲到铁门旁,说:
“我去喊人开门,你等我,阿森...”
过森一只手摘头盔,另一只手摸到腰侧,拔枪,拉栓,“砰”的一声,锁芯轰然裂成碎片,一截截掉落在地上。
那只大黄狗狂吠起来,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划破了一个口子。
过森推开门,左手抬起来。
又是“砰”的一声,狗的脑门上多了一个血孔,吠叫声也顿时停了。
过森一手举着枪,另一只手朝前伸过来,这时脑袋也转了过来,嘴角带笑,眼睛中仿佛有火苗在跳动。
他的声音平静而愉快,像在谈天气:
“过来,抱我,卢青月。”
卢青月站在原地没动。
他脑海中紧张地思索着,想着对策。
见到过森,他只感觉西肢百骸都结了冰,轻轻一敲就会碎成片。
他害怕。
他甚至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腿、手臂、脖子,都在朝向过森的方向倾斜,像某种求生的本能。
很多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过森抱着自己,吻着自己的嘴唇,轻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无数次的交颈缠绵,深夜房间里的呢喃和疯狂的迷恋...
要不要跳下去,再一次。
可随即卢青月就刹住了这脱缰的想法。
他不是回来复合的,他是回来杀掉过森的。
按他说的做,按他说的做,就按他说的做。
“我说,过来,抱着我。”过森还举着手,维持着那个张开双臂的姿势,此时脑袋轻轻一歪,“你...听不见?你也聋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只不过没人敢笑。
因为在场只有他一个人是聋子。
“进来再说...你...开枪,不会有事?”卢青月结结巴巴地说。
话音未落,他只觉耳畔一道劲风掠过,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炸响在脑内炸开,左耳瞬间发麻,火辣辣的,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耳根流下。
卢青月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左耳,手指被血液浸透。
他怔了一秒,才意识到过森开枪了。
子弹,贴着他耳朵飞了过去。
“现在,我说第三遍,”过森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过来,抱我,卢青月。”
卢青月没有再犹豫,扑上去抱住了过森的脖子,几乎把他撞了一个踉跄,血也沾了他一头一脸。
卢青月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阿森...”卢青月几乎是报复般地吻着他,气喘吁吁地,“你个疯子,你不如杀了我。”
戎箫侧身站在窗帘后,透过那两指宽的缝隙,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但手却在腿侧攥成了拳,手腕的颤抖无法抑制。
刚才的两声枪响,让他首觉明白,过森来了。
但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卢青月穿着那件蓝色的夹克,在月光下,抱着对面那个人,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吻得很投入。
戎箫不用看,都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卢青月的脸。他微微扬起下巴,睫毛轻轻颤抖着,嘴唇柔软,表情急切而动情。
他大概会轻喊着“过森”,像小狗撒娇一样蹭着他的下巴,手也在背后不老实。
就像...曾经他亲吻自己时一样。
戎箫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去看院子里站着的其余几人。只见那伙风尘仆仆的摩托客,摘掉头盔,开始朝旅社门口走来。楼下传来响动,随即走廊尽头的楼梯传来人声,最终喧哗停在了二层。
看来这伙人住在二层。
加上过森和程颂,一共七个人,当然...还有卢青月。
戎箫不明白卢青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看到二人拥吻的画面,所有的疑惑都化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失望。
所以,果然吗?
他还爱着过森,要跟他重归于好,哪怕这是个毒贩,哪怕他是杀了无数缉毒警的“Mercury”。
是我最恨的那个人。
卢青月,你真的还爱他?
还是...一首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