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出了锅等凉了就不好吃了,王玉兰在大碗里调着料汁,把许齐喊进厨房,“饺子马上出锅了,两个公子还没人影,你要不待会跑一趟首接把饺子送过去,让吃个热乎的。”
许齐还没来得及应话,屋外就响起了顾小涎的尖叫:
“阿辞哥!你明明说好要给我买耍货的!”
顾小涎苦着脸,手里捧着一沓上好的宣纸,纸上还贴心地架着笔墨和砚台。
那砚台可是书铺里的珍货,本来应该放在檀木匣子里好好供着,顾小涎不识货,捧着一堆东西左摇右晃的,林叙嘶了一声,一手抱着陈辞,一手捏走摇摇欲坠的砚台,抬起脚就往那圆滚滚的屁股上一踢,“你阿辞哥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我都没有!你还不懂得珍惜,那行吧,这砚台归我了,我改天给你买一大堆玩货。”
小孩子总是心口不一,刚才还满脸嫌弃,见着砚台被林叙夺走,又尖叫着去抢,院里的闹声就没停过。
陈辞看着院里多多少少的人都看着他,他扯了扯林叙,叫林叙把自己放下来,手里提着木匣子走到王玉兰身边,“阿娘,以前经常吃您让许齐带过来的吃食,本来该提前吃饺子的,现在也因为我耽搁了,这是家里做的一点柿子饼,”
王玉兰笑得灿烂,接过了沉甸甸的匣子,本来想伸手拍拍陈辞,但是人实在是太瘦了,脸上也没血色,她心疼得忍不住搓了搓陈辞的胳膊,“快往屋里走,哪有啥耽搁的,包饺子本来就是等人到齐了才好的嘛!可怜娃,瘦瘦得像猫儿一样。”
陈辞被王阿娘牵着坐到了屋檐下的圆桌椅上,跟林叙聊了两句就进了厨房,不过一会,陈辞的手里就多了一个热乎乎的红薯。
王玉兰看着陈辞心疼极了,忍不住扯了扯垂在地上的披风,将披风角拉起来给陈辞的腿盖得严严实实,“红薯暖暖手,等不烫了就可以吃了,如果吃不惯就丢给许齐,许齐啥都吃。”
这次许齐可是听到原话了,哎呦一声,就往厨房里走。
院里都是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林叙去小厨房和阿叔打完招呼,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屋檐下的陈辞。
手里捧着一个小红薯,乖乖地坐在小椅子上,看着屋檐外的嬉闹场面,眼里满是笑。
只不过那双眼睛笑于表面,垂眼之际,眼神会不自觉地扫向一处,林叙顺着方向去看。
是一大盘还没有下锅的饺子。
陈辞对上玩欢的顾小涎,嘴角不由得又扬起,昂了昂脑袋,顾小涎就继续和青伯去玩了。
手里的红薯己经渐渐失去了温度,陈辞垂下脑袋,指尖拨动着红薯的外皮,软糯的果肉很快就露了出来。
他确实不太喜欢吃红薯,东西很甜,但是也太软了。
陈辞将拨开的外皮又贴了上去,想等着红薯冻硬一点再吃,刚抬起脑袋想往雪地上去瞧,身旁桌子传来响动。
一个小木盘落在了桌子上,雪白柔软的面皮搁在木盘上,还有一小碗肉馅。
“王阿娘说了,饺子不太够,叫我俩再包点。”
陈辞眼里破了冰,激动和欣喜实在戳到了林叙的心,林叙也跟着笑了起来,扯起一张面皮递给陈辞。
“敛声会不会包饺子啊?”
陈辞捧着雪白的面皮,笑着点头。
“会的。”
椅子声咯吱咯吱地响,林叙凑到了陈辞的身边,黑色的披风挨着白色的风氅贴在一起,陈辞抿了抿嘴唇,一边还在着手准备的林叙立马伸手拿来茶杯,陈辞一愣,就这林叙的手抿了一口水。
待林叙放下东西捞起面皮,才发觉左侧肩膀实实地没有泄风,他能隔着衣服感受到小心翼翼贴着他的肩膀。
细细一想陈辞的小动作,林叙眯眼发笑,却不敢笑出声。
“好了,那敛声可就要教教我怎么包饺子了。”
陈辞点头,接下来竟然真的全程不再看林徐,低头认真地包着饺子,时不时再偏过脑袋看一眼林叙的进度。
他跟王阿娘紧赶慢赶也才擀了十几张面皮,很快便都被消灭光了。
王阿娘看着两人包的饺子,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陈辞的,包得实在是很可爱,每一个都像是个小陈辞,长得板板正正的。
第一轮的饺子出了锅,几个人围在院子里的大圆桌上吃上了饺子。
“阿娘可是包了金钱钱的哦!谁吃到了这一年就是最幸福的人!阿娘是不是啊!”
王玉兰笑着摸了摸顾小涎的小脑袋,笑着点点头,她又转头看着坐了一大圈的人,各个都是可爱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这么听话的孩子,都在这么个日子来她这儿吃饭。
虽然高兴,可是还是会多想,会心疼。
都很好,都要是幸福的人。
许齐坐在一边,看着每个人碗里的饺子,无奈地笑了笑。
他阿娘包了这么多年的饺子,藏金钱的饺子总是很明显,他己经看到了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个金元宝。
果然,先是顾小涎大喊一声,小手捏着铜钱举的高高地炫耀,坐在一边的顾蒙脸上也带着笑,伸着一只手在顾小涎的身后虚虚扶着人。
笑声此起彼伏,流云坐在里面也不怯懦了,看了一圈人,脸上也染着笑意,低头时发现碗里多了一个饺子,他转头去看,发现许齐敛着笑看着他。
他又低下了脑袋,轻轻咬破了饺子皮,金灿灿的铜钱搁在里面。
“你是吃到两个金元宝的人了,你要记得,你以后会是最幸运的人!”
流云红了脸,不去看人,弯着眼睛只看着饺子。
他想,这人好像再也不结巴了。
这人,好像以后也再也忘不了了。
吃完饺子,天暗了,紧接着便飘起了雪。
许齐以比较熟悉小南院的摆设为由,包揽了洗锅,等碗筷全收进厨房,流云拉着陈辞说了一会话,最后抿嘴偷笑,托了陈辞的手,转头进了厨房。
陈辞坐在屋檐底下,手里是顾小涎塞来的小雪球。
林叙坐在一边,剥着露了馅的红薯。雪地里的顾蒙放下顾小涎,拍了拍身上的碎雪,上了台阶坐在了林叙的身边。
“认了?”
顾蒙摇摇脑袋。
“没敢认。”
当年灾荒,爹跑了,娘养不起病了的顾小涎,没有办法扔到了半路。
他也没能力,没胆子,只敢过了夜山上去找,可弟弟早就不在了,是他没能留住弟弟。
后来他想找人,也是害怕弟弟在外面被欺负,过不好,他好歹算一个依靠。
可是顾小涎过得很好,比跟在他身边还要好。
他没有理由再夺走顾小涎现在的生活。
“总有一天会相认的。”
顾蒙知道,他和顾小涎长得很像,只要顾小涎长大,只要稍微一留神,就会有疑问。
“谁知道呢,说不定,不会有那一天。”
毕竟他从走上这条路就知道,他这种人,是没有以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