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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安街上热热闹闹一大片，时不时还能听到烟花爆竹声，但鎏云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夜鎏云楼关了门，小厮和守门的大汉都放了假，可偌大的楼里还点着灯。
甚至在楼顶的空旷处都挂着花灯，花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随意地系在各处倒真有点热闹的感觉。
可实际上，这么耗时耗力的布置，只是为了今夜楼里多了的一个人。
许齐靠在二楼的楼梯栏杆上，抬头看着西周火红的灯，忍不住地点点头。
“你这……这花灯明天还得拆掉吧，多麻烦。”
端着糕点的流云抬头看了一眼花灯，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我雇人来拆。”
往年他也没这么办过，就连陈辞来找他也只是找几个花灯来玩玩。
因为他和陈辞都是闷性子，挂一大堆花灯两人相望也说不出来个什么，但许齐以往都是在热闹过花灯节的。
当流云收到许齐来陪他过节的消息，就想好了要挂灯的事情。
灯挂得满楼都是，但人只有两个，怎么弄都不可能热闹。
流云皱眉，看了许齐一眼，犹豫道：
“要不……库房里还有点炮仗……”
许齐啊了一声，笑出声转头看流云。
“不想要鎏云楼了啊流云，还想在楼里点炮仗啊。”
流云叹气，丧气地坐在台阶上，随后又无奈地去看人。
“那你要是觉得还无聊，就出去吧。”
“我没有觉得无聊啊。”
许齐扯了一截搭在栏杆上的锦布，又拍拍流云的后背，流云稍稍抬了点屁股，锦布就垫在了屁股下面。
“我每天走街串巷的，稀奇事一天见八九回，怎么可能会无聊。”
许齐探出身子看着支着脑袋乖乖坐在台梯阶上的流云，问道：
“我不无聊，那你呢，一个人待在楼里的日子过了多少年了，天天怕都是在干重复事吧。”
流云回头瞥了许齐一眼，带着点怨望，心里忍不住反驳。
才不是，这几日来每天干的就不是重复事了，因为许齐每天都来找他。
许齐又说：
“你听听外面的热闹声，外面还放烟花呢，真不想出去吗？咱们戴着口遮和帷帽出去透透气。”
流云摇摇脑袋，不去再看许齐，只是沉闷地吐出一句。
“我不敢。”
身后传来脚步声，流云还没回头，身边就挤过来一个人。
流云楼里供着暖炉，西方的大柱子寒来送暖熟暑来送冰，所以许齐和流云在楼里穿得单薄。
此时许齐坐在他身边，往常穿的粗布衣挨在他的轻纱布料上，流云只觉有点痒意，稍微地转过身正脸对着许齐。
“你不敢？那就是也想出去逛一逛了，你把那身行头穿上，改天我把我的佩剑带来你系到腰上，往街上一走就是别人怕你了。”
流云被逗得笑出声，但还是老实摇脑袋，狐狸眼睛可怜地压下来只敢看着许齐的手。
“我还是感觉穿得和人不一样，会特别，我会害怕，会难受。”
这种感受现在还算是压制下来的表现，以前呢……
是他和别人不一样，浑身上下都不一样，那是恐惧，是心永远无法平静下来的绝望。
许齐今夜这样问他，甚至于比以前询问他的人还要啰嗦，可是流云却没有难受和不安的情绪，因为那双眼睛看着他时，不是好奇和探究，而是担心。
是因为他表现得不快乐，所以许齐问出了声。
心里暖暖的，想哭，很丢人，
所以流云的脑袋又低了几分，整张脸都快要压到膝盖上了。
许齐啧了一声，手掌贴在流云的额头上，把脑袋轻轻地撑了上来。
小狐狸眼睛茫然地看着他，许齐嘶了一声。
“你不能总这样想啊流云。你看看我”
许齐站起身，在楼梯上转了半个圈，让流云把他浑身上下看了一眼，然后又坐回楼梯。
许齐对流云说：
“你看，像我这样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亮点的人，刚来陵京，就像草莽进城，什么都不懂，我那时候上街都不敢走路中间，路边小摊上有人笑两声我都要看看是不是裤子屁股缝的补丁漏了出来。”
“我活得担惊受怕，但因为普普通通，没几个老板找我干活。后来我挤进了书铺给陈公子干活，你知道的，陈辞那个书铺，买的东西太杂了，三天两头就有闹事的需要我解决。”
许齐脑袋凑近流云，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可流云啊，我是个结巴啊，你都没看见，书铺刚开的时候，有人吵架我去劝架，人家都吵完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全，只能笑嘻嘻地接受别人的打探，还都喜欢看我的嘴。”
许齐虽然在笑着说，但流云开心不起来，好看的眼睛低压，眉头也皱在一起，扫了一眼许齐弯着的眼睛，又看着那张微微颤抖的嘴，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
许齐说得正起劲，忽然抽动的嘴巴覆上一片温热，许齐猛然停了话头，低眼看着挨在嘴巴前的手，脑子发愣，茫然看着流云。
“我觉得你很会说话！嘴也很厉害！”
流云抽走手，顺便给许齐的嘴巴竖了个大拇指，把许齐逗得噗嗤一笑。
“所以说啊流云，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嘴现在都在陵京活得好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许齐眼一转，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又说道：
“你想想，这些年来来你鎏云楼的人里，有的是秃子，有的是穿着艳丽奇怪的，甚至再离谱一点，在众人吃饭的时候放了一个响屁，这样的人肯定有，甚至还有很多，可你天天待在楼上偷偷看一楼，你仔细想想你还能记起几个人？还能记着谁的脸？”
流云眼神动容，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来楼里的人确实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但是他早就忘记了这些人细节。
“所以啊，流云，陵京比鎏云楼大得多，虽然你长得实在好看，但是没人会特别在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常任务，都是很忙的，你我就是他们人生中的一片浮云，是一眼就忘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