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离死也不远了。”
靠在缸上的人软了身体,眼神空洞地盯着锦席。
“你哥死了,饲养那畜生的就剩下你一个,他迟早要找你的错处。”
其实陵祈誉这种人,杀人根本不需要找理由,他杀了序子,便也不会留着顺子这个祸患在身边。
“殿下。”锦席小声喊着,但是眼睛没有看陵祈泽,嘴里也没了后话。
陵祈泽知道,这小太监是个心软的,看着这人可怜,心里有想法,但是不敢说出来。
“心太软了啊!”陵祈泽将锦席的三山帽扶正,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转眼之际,对上倒在地上的人时,眼中的笑意少了几分。
不过,心软挺好,就是因为太心软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留在他身边。
“东宫荒,跟着我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顺子木讷抬起脑袋,反应了好久,脸上像是开了花似地笑了出来,连忙拜了拜,跟上了走远了的两人。
带走了陵祈誉宫里的人,自然是要去说一声的。
陵祈泽左右看看自己的东宫,一个胆小怕事,一个失魂落魄,最后只能长长叹一口气。
“锦席。”
刚给顺子安排好住处的锦席听到呼唤,摆着大袖子火急火燎地跑到陵祈泽面前。
“我明日去请完安,要去趟陵祈誉那里,你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锦席知道调人的规矩,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看着殿下躺在贵妃椅上揉膝盖,脸上也带着稍稍疲倦,他只觉得心里有只狸猫,一下又一下挠着他的皮肉。
“殿下,我己经长大了,也能出东宫给您递消息办事了。”
他自己窝在东宫一日三餐,可殿下却每天忙忙碌碌,简首倒反天罡。
叫旁人去看,还以为他才是主子,太不像话了!
靠在椅子边的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可爱至极,陵祈泽笑着扯掉了小太监的帽子,帽子肥大又笨重,小太监的额头都被压出了一圈红印子。
锦席无奈喊了一声殿下,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勾到帽子,那只修长冰凉的手触到了他的额头,轻轻抚摸着额头的辣热。
慵懒的身体虽然紧绷,呼吸也跟着停顿了下来,滚烫和绯红一齐慢慢爬上肩头,晕染了纤细的脖颈。
“唉,长大了,也留不住了!”陵祈泽摇摇脑袋,将帽子甩进锦席的怀里。
那点奇奇怪怪的感觉在听到殿下说这句话的时候,瞬间消散,顷刻化作了满满的忠心。
“怎么可能!就算殿下以后踹我打我欺负我,我也不可能离开殿下!”
“我有那么坏吗!”
“假设,假设啦,这是为了告诉殿下,我是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和其他太监是不一样的!”
锦席捧着引以为傲的忠心,傲娇地拍了拍胸脯,又做了一次保证。
锦席知道,殿下虽然看起来很强大,其实心里住着一个胆小又孤独的小人。
所以,他决定,以后每天都鼓励殿下一次!让殿下也和他一样信心满满!
真如锦席所想,陵祈泽心里又升起了暖阳,顺服地让他轻眯眼睛。
“锦席,谢谢你。”
“所以殿下能相信我可以出宫办事了吗?”
陵祈泽犹豫片刻,点了点脑袋。
大不了以后他就少出东宫,锦席也就少出去见人。
“那我可以和殿下一起去见二皇子吗?”
“不可以。”陵祈泽果断拒绝。
锦席的星星眼瞬间熄灭,撇着嘴看着陵祈泽,眼里满满都是不信任。
“见谁都行,唯独不准去见陵祈誉。”
陵祈誉比他大两岁,是陵帝的第一个儿子。
在他十岁之前的印像中,陵祈誉总是带着笑,眼睛似乎就是月牙形的,虽是与他差不多的小孩,可骨子里的稳重和成熟又将他们区分开来。
十岁之前,他总是以温文尔雅来定义他这个哥哥。
他十岁时,皇后自缢,他被荒唐按上太子之位,打进了萧瑟的东宫。
小时候的他总是以为那人人害怕的冷宫有个别名,就是东宫。
一样的破败,一样的凄冷,一样的没饭吃。
送饭的小厮懒懒散散,不消几日,他就被饿得前胸贴后背。
在即将饿死在冷宫的时候,陵祈誉出现了。
他只记得,眼前冒着幻影,而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声哥。
幻影手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很久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不是悲哀,更像是一次无可奈何,无关紧要的吐息。
他在闭眼前一刻,看到刺眼的东西隐没在他的衣袖之中。
再睁眼时,他己经躺在了陵祈誉的床榻上。
陵祈誉像是平常一样,说带他去吃饭,然后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
陵祈泽一听有饭吃,步子迈得都比陵祈誉快,首到走到前堂,远远看见里面坐着的人,步子终于胆怯地慢了下来。
里面坐着的,是陵祈誉的生母,是除去陵帝,最恨他母亲的人。
可此时,那个女人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他恍恍惚惚地跟着陵祈誉进了屋,屋门随后被关紧,宽敞明亮的前堂转瞬昏暗起来。
菜塞满了桌子,有鱼有虾,有荤有素。
当时的陵祈泽,眼泪流不断,肚子响震了天,红着眼给陵祈誉说。
“哥,谢谢你。”
死之前能吃饱,还能吃这么好,己经是很不错的了。
他不知道那个里面放了毒,索性全都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哭。
他听见,陵祈誉又叹了口气。
“菜里没有毒,慢慢吃吧。”
陵祈泽看到一双筷子夹起了盘子里的肉,他顺着那双筷子去看陵祈誉。
看到他将肉放在饭碗里,拌着米饭一块送进口中。
陵祈泽紧绷的神经也只来得及松懈片刻,因为紧接着,那双筷子轻轻指向别处。
“母亲,你说呢?”
声音尖锐,带着一丝冷意,穿破屋中最后一丝侥幸。
陵祈泽还没来得及转头,脸上多了温热,几点滚烫喷洒在他的脸颊上。
他僵着脖子,看着桌子上斑斑点点的红,筷头上的那块蒸鱼肉此时更像是刚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滴着血的人肉。
桌子的另一边,姜夫人瞪着像是被强行塞进去的眼球,嘴巴夸张地耷拉着,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