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坛一役后,京城上空的阴霾散了,可空气里那股子紧绷的弦,却没松。街面儿上瞧着是太平了,茶楼酒肆照开,百姓们也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只是眉宇间那点惊魂未定,怎么也藏不住。镇妖司和钦天监的人马,跟上了弦的陀螺似的,满城转悠,可那些诡异事件的蛛丝马迹,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干净利落,透着一股子训练有素的邪性。
顾九辞盘膝坐在阴阳事务所的密室蒲团上,心头那点警兆,跟猫爪子似的,时不时挠一下。九幽殿那殿主虚影逃走前怨毒的眼神,她可没忘。这风平浪静,怕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皇室送来的丹药确实是好东西,她和陈临渊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快。只是,内里的隐患,却不是几颗丹药就能抹平的。陈临渊体内那初成的“天剑”之力,像是匹刚驯服的烈马,瞧着温顺,实则野性未消,需得细细打磨。而她自己,那“血孽”之力虽被觉醒的星辰血脉强行压了回去,可顾九辞清楚,那玩意儿就跟埋在体内的炸药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炸。
她着胸前那支冰凉的墨笛,玄霄最后那句“本座……只是去睡个长觉”,怎么听都像是一句精心编织的谎言,让她心里堵得慌。感激吗?自然是有的。可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推着走的茫然,还有对玄霄那家伙藏着掖着一肚子秘密的无奈。
歇了七八日,阴阳事务所的门板,重新卸了下来。
消息一出,求助的人,比先前更多。只是这回来的人里头,成分可就复杂了。有真遇上麻烦的苦主,哭天抢地;也有不少衣着光鲜,眼神却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各方势力派来探她虚实的棋子。
“顾神算,您给瞧瞧,我这新纳的小妾,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成天要金要银,比我家祖宗牌位花的香火钱都多!”一个胖员外挤眉弄眼,唾沫横飞。
顾九辞眼皮都没抬,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员外爷,您这事儿,不归我管,出门左转,找个大夫给尊夫人瞧瞧脑子,兴许是掉钱眼里了。”
那胖员外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走了。
旁边一个青衣文士模样的,轻摇折扇,故作高深:“顾姑娘,在下听闻姑娘星辰之力惊天动地,不知可否为在下卜算一下国运?”
“国运?”顾九辞放下茶杯,似笑非笑,“这位爷,您是想让我给您算算,您这身官皮还能穿几天?”
青衣文士脸色一变,扇子也不摇了,悻悻然告辞。
顾九辞应付这些明枪暗箭,游刃有余,反倒趁机从这些人的言谈举止、身上的气息里,摸了不少关于九幽殿和京城地下那些藏污纳垢之地的零星情报。
太子李九辰倒是言出必行,隔三差五便差人送来些皇室秘藏的典籍和稀奇古怪的材料,对顾九辞的态度,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敬重和倚仗。有时,甚至会就一些朝中棘手的诡异案件,私下里征询她的意见。
“顾姑娘,前日西城巡夜的一队禁军,在一条暗巷里,连人带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只留下一滩颜色诡异的积水,此事,你怎么看?”李九辰的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顾九辞沉吟片刻:“殿下,此事怕是与寻常妖邪不同,倒像是某种邪术献祭。积水可曾取样?”
“取了,钦天监的方士验过,只说是阴煞之气过重,别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顾九辞知道,李九辰这是在向她示好,也是在试探她真正的能力。这皇城之内,也并非铁板一块,太子的位置,坐得也未必安稳。她如今在京城有了皇室这个明面上的靠山,行事方便不少,但也意味着,离那些旋涡更近了。
玄霄留下的墨笛,顾九辞一首贴身佩戴。大多数时候,它就是一支普通的墨玉笛子,冰凉沉静。但偶尔,尤其是在她催动星辰之力时,墨笛会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这日,她受托处理城南一处荒宅的“闹鬼”事件。据苦主说,宅子里夜夜鬼哭狼嚎,还时常有黑影飘荡。顾九辞一进院子,便察觉到一股浓郁的怨气。几只不成气候的怨灵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她正欲结印,胸前的墨笛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星光。那星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所过之处,那些怨灵如同遇到克星,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瞬间便被净化得干干净净,连一丝阴气都未曾留下。
顾九辞心中一动。这墨笛……莫非玄霄那家伙,真没死透?或者,是以某种她不知道的方式,还存在着?
星辰之力用得多了,后患也随之而来。
一次为陈临渊梳理体内暴走的剑气,顾九辞几乎耗尽了星辰之力。夜深人静,她盘膝调息,那股被强行压制在血脉深处的“血孽”,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蠢蠢欲动。
一丝丝阴冷诡谲的气息,从她左腕的红点处悄然蔓延,钻入她的识海,化作靡靡之音,低声诱惑。
“杀……吞噬他们……你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你是被抛弃的……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顾九辞额角渗出冷汗,牙关紧咬,识海中星光闪烁,竭力抵御着那股邪念的侵蚀。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若不找到根除之法,这血孽迟早会彻底吞噬她。
“九辞!”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陈临渊不知何时己来到她身后,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另一只手掌贴在她后心,一股纯粹刚正的“天剑”气息缓缓渡入。
那股气息如同一道清泉,瞬间将她识海中的阴冷驱散了几分。
“我没事。”顾九辞声音有些沙哑,却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陈临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将自身剑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助她镇压那股翻腾的邪气。灯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以及他眼中那份不言而喻的坚定。
顾九辞心中某个角落,悄然塌陷了一块,又被某种温热的情绪填满。这种生死与共的扶持,让她对陈临渊的依赖与牵挂,不知不觉间,己深深刻入骨髓。
几日后,顾九辞在整理从那些探子身上“顺”来的杂物时,意外发现了一卷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羊皮纸。展开一看,竟是一幅笔触古拙的画。
画上是一座笼罩在浓雾中的阴森古宅,飞檐翘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宅院深处,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围着一个祭坛般的物事,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画卷上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邪恶气息,与九幽殿那些喽啰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幅画,或许就是九幽殿在京城的某个重要据点,或是他们正在谋划的某个阴谋的关键线索。她将画卷小心收好,看来,去“天剑山”之前,京城里还有些尾巴,得先收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