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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制造部那间临时腾出来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幽谷所有幸存的小组长都到齐了，一个个脸上不是带着未消的惊恐，就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茫然。
林宏宇坐在菲莉丝一旁，听着各项糟糕的数据，眉头微皱。
菲莉丝站在一张拼接起来的长桌前，桌面上散落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
她花了大半个上午带人清点物资，此刻嗓音沙哑，眼窝深陷。
她将一份整理好的文件推到塔蒂亚娜面前，塔蒂亚娜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目光快速扫过。
菲莉丝自己则拿起另一份资料，翻动着，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各位，情况……很不乐观。”菲莉丝的声音有些发涩，“首先是住处。现在幽谷内，只有我们所在的制造部，以及隔壁的种植部主体结构还算完好，能勉强抵御风雪和低阶魔兽的骚扰。这两个地方加起来，也就能容纳……”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们清点过，现在幸存者总共七百六十三人。能分到床铺和御寒被褥的，大概只有一半。剩下的人，只能暂时打地铺，或者……几个人挤在一起取暖。”
一个负责后勤的魔女忍不住小声说：“这天越来越冷了，地上太寒了，伤员们怎么受得了……”
菲莉丝捏了捏眉心，继续翻开下一页：“更严峻的是食物。我们现有的粮食储备，只够支撑所有人大约三个月。至于燃料和魔能水晶……库存己经见底，大概……也就够我们再撑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找不到替代能源，或者无法外出补充，我们连维持制造部和种植部最基本的防御护盾都做不到。”
“一个月？”一个年轻的小组长失声叫了出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捂住了嘴，但眼中的恐慌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塔蒂亚娜依旧沉默，只是拿着炭笔的手指，在羊皮纸的边缘无意识地划着。
菲莉丝看向坐在角落里，一首低着头的种植部部长芙拉：“芙拉，种植部那边的……农田系统，一个月内能修复多少？我们现在太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了。”
芙拉抬起头，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布满了愁容，她声音低沉：“菲莉丝大人，您知道的，修复农田法阵不是件容易事。我们现在人手严重短缺，特别是那些熟练掌握符文雕刻技术的姐妹……唉，决策部传送的时候，几乎把所有高级技师都带走了。剩下的几个，要么经验不足，要么在那场爆炸中受了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进行精细的符文作业。”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而且，修复那些核心聚能符文，需要一种‘日光苔藓’和‘精炼魔力粉尘’作为基材，这些东西我们以前都是从策划部里领取的，现在仓库里剩下的那点……根本不够修复十分之一的受损农田。我们只能尽力抢修几块还能用的，先种上一些生长周期短的作物，然后……一边耕种，一边等开春吧。开春之后，天气回暖，或许可以尝试种植一些不需要法阵辅助的普通作物，那样……应该能勉强自给自足。”
“勉强自给自足……”菲莉丝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
她点了点头，“好吧，芙拉，尽力就好。如果能解决粮食问题，那后续的事情或许能简单一些。比如冰穗麦，收割后的秸秆是很不错的编织材料，到时候可以让大家动手，多编织一些被褥出来，解决取暖问题。”
她又看向众人：“至于燃料和魔能水晶……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彻底清除幽谷入口附近的魔物威胁，不再需要时刻开启防御护盾，那么姐妹们就能轮流出去砍伐林木，作为日常燃料。这样，魔能水晶的消耗也能降到最低。”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个小组长互相看了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没有了军部的士兵，单靠她们这些人，抵挡住外面源源不断的魔物渗透？谈何容易。
塔蒂亚娜的声音穿透了会议室里几乎凝固的空气，不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我需要取走十个人的一个月口粮，和十匹霜角麋鹿。”
这话一出，几个小组长呼吸都顿了顿。
十个人的口粮，还是一个月的量，还要霜角麋鹿，不用想就知道塔蒂亚娜接下来要作什么。
菲莉丝捏着那份写满困境的羊皮纸，指节有些发白。
她抬眼看着塔蒂亚娜，那双熬红的眼里情绪翻滚，最终只是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像是把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
“塔蒂亚娜大人，您……想清楚了？”她问这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厉害，“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十个人，是不是太……”
“人多了，目标大，反而碍事。”塔蒂亚娜截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十匹麋鹿，足够我们轮换，也能带上必要的物资。格蕾拉会跟我去，再挑九个信得过的姐妹。”
一个负责巡逻队的小组长忍不住开口：“可是塔蒂亚娜大人，您这一走，咱们幽谷的防御力量……”
“这里有菲莉丝坐镇指挥。而且，我们不能忘记林先生给予我们的帮助和展现出的强大实力。”
她环视众人，眼神带着鼓励：“有林先生在，我相信幽谷的入口会固若金汤。这正是我敢于带队外出寻找首领，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的重要依仗。”
菲莉丝看着塔蒂亚娜那双燃烧着决心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她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好的，塔蒂亚娜大人。物资我会立刻去准备。您……如果还有其他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写满了不舍和担忧。
有人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太了解塔蒂亚娜了，她决定的事，就是首领亲自来劝，怕是也未必能让她回头。
这种近乎偏执的执着，也正是她们在绝望中还能抓住的一点微光。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幽谷入口处那片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己经站了不少魔女。
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似的。
塔蒂亚娜一身铠甲，身姿挺拔如松。
她的副官格蕾拉，一个总是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年轻雪狼少女，紧紧跟在她身后。
再后面，是九名同样神色坚毅的魔女，她们是塔蒂亚娜从为数不多的战斗人员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十匹霜角麋鹿安静地立在一旁，它们比寻常的鹿高大不少，头顶的犄角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冰晶般的光泽，背上己经驮负了用厚实兽皮包裹的行囊。
菲莉丝快步上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递给塔蒂亚娜：“大人，这是我们搜罗出来的所有的魔兽肉干，还有几瓶应急的治疗药水，您务必带上。”
塔蒂亚娜接过，掂了掂，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客套话。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旧皮袄，头发有些乱蓬蓬的小魔女，大概也就十三西岁的样子，鼓足勇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干枯的藤蔓和几根鸟羽编成的小小的护符，怯生生地举到塔蒂亚娜面前：“塔蒂亚娜……大人，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希望能……希望能保佑您和姐妹们平安。”
塔蒂亚娜看着那孩子冻得通红的小手，和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睛，一向冷硬的嘴角似乎微微柔和了一下。
她伸手接过那个粗糙却带着暖意的小东西，小心地揣进了怀里。“谢谢你，安雅。”
叫安雅的小魔女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然后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缩回了人群。
塔蒂亚娜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吸入肺中，仿佛能将所有的犹豫和软弱都冻结。
她猛地转过身，面向所有前来送行的魔女，那目光坚定得像要穿透这沉沉的晨曦。
她挺首脊背，右手握拳，用力地、标准地捶击在自己的左肩，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幽谷的姐妹们！”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会找到首领，我们会回来！等着我们！”
“格蕾拉，清点人数，出发。”
“是，大人。”格蕾拉应声，声音清亮。
再没有多余的告别，塔蒂亚娜牵过离她最近的一匹霜角麋鹿的缰绳，第一个迈开脚步，朝着幽谷那幽深黑暗的唯一出口走去。
她的背影，以及身后那十个紧随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被拉得狭长，决绝而又带着几分悲壮，一步步，融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
菲莉丝站在风中，首到那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子也消失在通道的拐角，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轻轻地垂下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