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西年的西北流寇之乱。
此时的流寇还不是后世耳熟能详的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之流。
而是神一魁、王左桂、王嘉胤这些“初代流寇”。
他们起兵于陕西、甘肃等地,初期只是裹挟了一些吃不上饭的灾民,后期壮大后也吸收了相当一部分明军加入。
随着正规军加入,流寇的实力得到了急剧加强。
这些人非常了解明军的作战习惯和排兵布阵,给明军剿匪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这也是西北局势糜烂的一个重要原因。
崇祯西年西月,陕西韩城的黄土路上,毛承克勒住缰绳,望着远处被战火熏黑的村落。
风卷着沙尘掠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灰蒙蒙的痕迹 —— 这是他进入陕西地界见到的第七个废墟,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比东江镇海战过后的咸腥更让人作呕。
“少帅,三边总督洪承畴的信使到了。” 赵守忠策马近前,递过一封火漆印信。
毛承克拆开时,指尖蹭到封口残留的蜡油,竟还是温热的。
信中字迹刚劲,却在 “望毛总兵速援延安” 处有明显的顿笔,仿佛书写者极力压抑着怒火。
“洪承畴?” 毛承克将信笺凑近鼻子,嗅到淡淡的墨香。
他突然一把勒住缰绳站在黄土高坡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后世史书里那些冰冷的文字 ——“松山之败,洪承畴降清,时人谓之‘开清第一功臣’”
对于这个人,毛承克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但在如今的这时空里,洪承畴还没有背叛大明,并且还是他目前的顶头上司,他无论再不喜欢此人还是得听命于他。
“就是那个在陕北用‘剿抚并用’把王左桂逼得跳崖的家伙?” 他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京中密报里对洪承畴的评价:“沉毅多算,然手段酷烈,恐失民心。”
倒是符合后世史书中对他的记载。
首觉上这个人不好应付,对比孙承宗来说对属下也会更加苛刻。
想到这里,毛承克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洪承畴这人需要他仔细应对。
三日后在洛川,毛承克终于见到了这位三边总督。
洪承畴站在中军帐前,蓝色棉甲上染着干涸的血渍,左眼下方有道新结的伤疤,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他打量毛承克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兵器,从燧发枪到亲兵队的皮靴,最后落在毛承克腰间的短铳之上。
“毛总兵的东江军,果然名不虚传。” 洪承畴的声音沙哑,带着西北风沙的粗粝,“只是不知,你这三千多人,能挡住神一魁的三万流民吗?”
他故意加重 “流民” 二字,目光扫过毛承克身后郑钱的旅顺军 —— 这些刚从辽东调来的士兵,显然还不清楚流民和鞑子到底谁更不好对付。
毛承克却笑了,指着帐外正在埋锅造饭的东江军:“洪总督不妨去看看,我这些弟兄的鸟铳,能打多远。”
他顿了顿,盯着洪承畴因连日征战而凹陷的眼窝,
“听说总督去年在陇东,为了逼降贼寇,曾下令屠杀降卒三千?”
洪承畴的脸色瞬间铁青,手按在刀柄上。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是亲兵队在试枪。
“此乃东江军新式燧发枪,” 毛承克仿佛没看见对方的怒意,“比之总督麾下的鸟铳,射速快三倍。”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只是不知,用这枪剿匪,和用刀砍头,哪个更得民心?”
风沙拍打着帐帘,发出噼啪声响。
洪承畴盯着毛承克,仿佛是想要看穿这个年轻人一样,接着只见他突然冷笑:“民心?在这陕西,能吃饱饭就是民心。”
他转身掀开帐帘,露出里面铺满的地图,延安府的标记被红笔圈了又圈,“三日后,随我攻打神一魁的老巢。若毛总兵的火器真如传闻般厉害,”
他回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或许本督可以向朝廷,为你请个‘平寇先锋’的封号。”
两人初次交锋可谓是各不相让,理论上洪承畴是三边总督文官,是可以节制毛承克这个一品总兵的。
但毛承克显然并不愿意甘心受洪承畴的摆布,为了跟自己争取更多一些的自主权只能多露出一些锋芒出来。
事实证明,这一轮交锋,他是没有吃亏的,洪承畴最后说的愿意为他讨一个“平寇先锋”便是看震慑不住他只有想办法来拉拢他了。
“洪承畴此人,可以合作但需防,其心术似比流寇更难测。”
他摸了摸腰间燧发枪的扳机,突然觉得,这西北的黄土,恐怕比辽东的冰雪更刺骨,至少在后金那边,敌人的刀是明着亮出来的。
次日在洛川校场,洪承畴特意检阅了一番手下军队,同时也有意让新到的东江军在众人面前亮个相。
检阅过程其实乏善可陈,无非就是大家绕着校场走一圈,再几位将领之间互相介绍一番。
但是检阅完毕之后的活动却十分有趣。
“毛总兵可知,” 洪承畴突然指向校场角落被捆绑的降卒,“此辈曾为明军边兵,降贼后反戈一击,杀我参将二员。”
毛承克不解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些事情,扭着头看向他等着听下文。
“这些降兵,毛总兵认为该杀不该杀?”洪承畴冷着声音问道。
“自然是应该杀的!”毛承克知道了,这老小子是来回应昨日自己质疑他杀俘的事情来了。
“说的好!来人,将这些叛贼押下去斩首示众!”洪承畴大喝一声,立即便有好几名全身披甲的士兵上来将人押走。
那几名降卒一听要被斩首立即吓得不住求饶,可哪里管用?
没多久,军营外便传来了几声响亮的惨叫。
砍完头,洪承畴仿佛你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流寇飘忽不定,须以重兵围剿,决不容姑息。”
洪承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他此时的剿匪理念与后世学者分析他 “以剿代抚” 政策时的批判如出一辙。
正是这种酷烈手段,逼得更多灾民铤而走险,也正是这种实用主义,最终让他在绝境中选择了背叛。
然而毛承克对他的理念并不感冒,只是淡淡道,“洪总督,此言差矣!”
“嗯?”洪承畴正在得意自己的雷霆手段,突然被他泼了盆冷水,心中顿时不悦怒目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