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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太阳终于慢吞吞地从地平线下探出头，像个刚睡醒、揉着眼睛的孩子，笨拙地推开了夜色的幕布。
起初只是一线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很快，那白色晕染开来，化作柔和的橘粉，再转为灿烂的金黄。
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满大地，驱散了山坡上最后一丝缠绵的凉意和黑暗。
整个诺丁汉城，从沉睡中被这温暖的光线轻轻唤醒，镀上了一层蓬勃的生机。
身旁的草叶还带着露水的湿气，空气清冽，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我侧头看了看格温。
晨曦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轮廓，金色的发丝在初阳下像流淌的熔金，几缕不听话地贴在她微红的脸颊上。
她微微眯着眼，望着远方的城市轮廓，神情是难得的安静，那双总是闪烁着不羁光芒的碧蓝眼眸，此刻映着初升的太阳，像是两片纯净的海，温柔而深邃。
一夜的放纵和奔波，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被这宁静的日出和身边人的存在冲淡了许多。
一种微妙的安宁感在心底蔓延。
我下意识地抬手，伸向格温外套那鼓囊囊的口袋。
手指熟稔地探入，准确地捏住了那个硬质的烟盒。
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次，我和她之间，似乎早己习惯了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抽出烟盒，我用指尖弹出一支，叼在嘴里。
并没有立刻去摸索打火机，而是转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深深地望向格温。
那眼神里没有询问，更像是一种邀请，一个只有我们俩才懂的信号。
格温几乎在我转头的同时就捕捉到了我的目光。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又带着点得意的笑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动作。
她比我更快，纤长的手指从她随身的小包里夹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十分精致的银色金属打火机。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的机括轻响，在寂静的山坡上格外清晰。
一小簇明亮的橘红色火焰应声跳跃而出，稳定地燃烧着。
火焰的光芒映在她碧蓝的瞳孔深处，像是两颗被点燃的蓝宝石，流光溢彩，明亮得惊人。
她举着打火机，微微歪着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我低下头，缓缓凑近那跳动的火焰。微热的气流拂过脸颊。
烟草被点燃，发出细微的“嗞啦”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温热的烟气顺着喉咙滑入肺部，带来一丝熟悉的慰藉。
抬起头，我吐出一道长长的、白色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我们的视线再次在空中相遇。
距离很近，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她纤长睫毛的轻颤，闻到她发丝间残留的洗发水清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和她身上独有的、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她的眼神不再闪躲，坦然而首接地迎上我的目光，那里面似乎有很多话，又似乎什么都不需要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格温没有立刻收回打火机。
火焰在她指尖安静地燃烧着。
她自己也从我手里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动作流畅地叼在唇边。
那红润的嘴唇微微噘起，叼着白色的烟卷，有种奇异的、属于她的性感。
然后，她微微前倾身体，靠近我。
这个动作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并没有去用打火机，而是将她唇间的烟头，轻轻地、准确地，对准了我嘴里那根烟前端燃烧着的、猩红的火星。
火星相触。
一缕纤细的青烟，从她那支烟的末端袅袅升起，在她红润的唇边，在晨曦的光晕里，缠绕，飘散。
她退开少许，满足地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和唇间逸出，模糊了她此刻的表情。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并肩坐着，肩膀有意无意地挨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默默地抽着烟，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把整个诺丁汉的天空和城市都染成一片温暖、耀眼的金色。
远处城市的喧嚣似乎还隔着一层薄纱，这里只有风声，鸟鸣，和我们两人之间平稳的呼吸与偶尔吞吐烟雾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气息、淡淡的酒气、烟草燃烧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宁静与亲密。
时间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首到指尖传来灼热的刺痛感，才将我们从这片刻的沉醉中唤醒。
我们几乎是同时动作，掐灭了烟蒂，小心地将还带着余温的烟头放回空烟盒里，不留下一点痕迹。
然后，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疲惫、满足，以及一丝隐藏在眼底深处、连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情愫。
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我跨上安妮那辆历经沧桑却依旧可靠的“大熊猫”。
格温也利落地坐上后座，手臂自然地环住我的腰。
引擎再次发动，发出熟悉的、略显单薄却充满活力的嗡鸣。
这次，我们不再急于追逐什么，只是平稳地驶下山坡，朝着渐渐苏醒的城市而去。
身后的日出，像一幅绚烂而温暖的画，烙印在彼此的记忆深处。
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身体，我们几乎是同时冲进学校大门，踩着早课铃声的尾巴冲进教室，一屁股坐到座位上。
然后，像事先排练过一样，不约而同地把课本立起来挡在前面，脑袋往桌子上一趴，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没过多久，两股颇具规模的呼噜声就从教室后排传了出来，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安静的课堂。
坐在我们前排的王胜和王玲花兄妹俩，脸都气绿了。
王胜几次憋不住举手，想向老师告状。“老师！他们睡觉！还打呼噜！影响我们学习！”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行了行了，王胜同学，有点大局观。王艾伦和格温同学现在可是咱们学校的大英雄，诺丁汉的骄傲。”
“昨天晚上八成又去哪里见义勇为了，累坏了也正常嘛。你看人家，累成这样还坚持来上课，精神可嘉！”
“打点呼噜算什么？你们啊，要多向英雄学习！”
王胜和王玲花兄妹俩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憋屈和无奈。
最终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两个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后脑勺，敢怒不敢言。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