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的好心情让荷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们之间复杂又微妙的关系成了横亘在双方之间的壁障。
尽管宙斯己经与正义女神生下了三位荷赖,但他并未公开承认忒弥斯为自己的妻子,尽管忒弥斯不甚在意,但她的女儿们对婚姻女神不能履行神职,劝诫父亲承担责任颇有微词。
荷赖们关怀的话语妥贴而礼貌,其中又有着被小心隐藏的疏离。
在尽到主人的职责后,她们就不再对赫拉的嗜睡过多置喙,赫斯帕里得斯随处可见甘美的果实和泉水,这些都可以让客人随意取用,荷赖们更愿意把关注留在那场决定未来的战争中。
尽管荷赖们隐藏的很好,但那种疏离仍被赫拉察觉,她在这种过分小心的对待中窥见了区别。
自从离开了父亲昏暗无光的腹中与兄弟姐妹们分离,赫拉心中就涌出挥之不去的怅然。两个兄弟拿起武器对抗残暴的父亲,温柔的长姐赫斯提亚留在母亲瑞亚身边,与自己十分亲近的得墨忒尔留在地母的神殿中躲避战火,自己也被交给众河流之母泰希斯抚养。
逃离囚笼的喜悦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担忧和孤独。赫拉很愿意与荷赖女神们成为密友,可三位女神笑容之下的疏离又让她却步,这才有了追寻梦中掠影的想法。
那位自称不可具名者的存在停留在了赫拉的梦境中,赫拉也很乐意拜访。
祂是个很好的听众,总能用温和的言语安抚赫拉的不安。赫拉感觉祂有着一种与俄克阿诺斯相似的气质,那似乎是历经岁月的淡然;而在此基础上祂还多了一分平和,让赫拉不会像在养父面前那样拘谨。
这份友情在很大程度上宽慰了赫拉,女神欣喜于自己拥有了一位真诚的朋友,她更频繁地进入梦境,向不可具名者倾诉自己心中的苦闷与忧愁。
“我的朋友,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取个名字呢?”
赫拉终于问出了在心中埋藏己久的问题,“虽然我很乐意用‘我的朋友’称呼你,但它终究只是个代称。”
梦境深处的虚无因赫拉的到来泛出光彩,星辰点缀在触手可得的天际,脚下生出繁花和清泉,这是祂许久不曾见到的风景。
不可具名者贪看着眼前的风景,带着些微怅然回应:“在我许下超越死亡的愿望并得到回应后,我就失去了这项权利。”
“名字赋予了灵魂存在的依托,是与世界绑定的咒语。当我挣脱死亡的罗网,打破规则与界限的同时,或许就己经注定了无法得到栖身之所。”
赫拉有些不安,她并不想与朋友分离,可即便不可具名者藏在她的梦境中,世界对祂的排斥也越来越强,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不必为此忧伤。”
不可具名者安慰朋友:“有你相伴的每一刻都是恩赐,即使某一天我不得不踏上路途,这段弥足珍贵的时光会支撑我走得更远。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也许在无尽的时光中,我们有一天会再度相遇。”
祂微垂下眼眸,发出微不可察的叹息。
“赫拉。”
女神抬头,就听见不可具名者带着些迟疑和坚定的声音。
“宿命遵从定数,智慧启迪思想,谎言撕裂誓约,但唯有爱情会违逆理性。”
不可具名者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那段漫长而闪耀的传说,祂实在不愿看到眼前真诚善良的朋友受到那样的折磨,在愤怒与屈辱之火的煎熬中成为面目可憎的妒妇。
“我本想劝诫你远离他,又担心我的告诫会成为命运的推手,使你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命运的河流泛起波澜,随即又被那隐于夜幕之后的存在抚平。
那控制一切命运、宿命、定数、天数的神祇转动纺锤,想要追溯这变化的源头却一无所获。不可具名者并未被世界接纳,自然也不会被命运网罗,但主动沾染不属于自己的命运无异于自投罗网,谁也不知道祂是否会被卷入命运的旋涡。
也许某些神祇可以凭借超然智慧看穿命运的陷阱,以伟力挣脱命运的束缚,但定数与必然是必须服从的,即使是那强有力的天空之神乌拉诺斯,也要遵从定数的安排与大地分离。
隐于夜幕之后的神祇将目光投向未来,那相互缠绕的命运之线结成了无法解开的结。
神祇收回目光,无论命运如何改变,指向的结果都会相同,不必在意。
但对不可具名者而言,透露命运的轨迹只会让他更受排斥!祂的身体佝偻起来,像是承载了无形的负担。
这样的后果己经远远低于不可具名者的预料!祂借此把握到了那难言的界限!
大势不可改,小势却可变!
结果无法更改,但达成结果的过程却没有剧本。命运的罗网终究还是存在缝隙,无法将一切变化纳入掌控!它预设了结局,却无力清楚把握每一个十字路口的方向!
还不等赫拉问出口,梦境就此消散,不可具名者再次堕入褪去色彩和声音的虚无。
赫拉悠悠转醒,被朋友宽慰的心又因为祂即将离开多添了另一种忧伤。
“赫拉殿下。”
最年长的荷赖女神从花丛后出现,春神欧诺弥亚为客人带来了新的消息。
“您的兄弟即将迎娶大洋神最聪慧的女儿墨提斯为妻,尊贵的神后邀请了所有神祇观礼,作为婚姻女神,没有谁比您更适合作为见证者。”
赫拉掩去忧愁,因兄弟宙斯的婚姻欣喜起来。
养父那有远见的女儿即将嫁给她的兄弟,赫拉乐见其成并确信这会是一桩合适的婚姻。
墨提斯影响降雨的权能刚好与宙斯的雷霆适配,双方都能在这场婚姻中获益,完善自己的神职领域;而这桩婚姻也能深化联盟,大洋神会给予宙斯一方更多支持!
赫拉欣然起身,前往大洋神那海中的神殿,准备为这场婚姻献上祝福。
在那常人无法抵达的世界外侧,不可具名者看着突然出现在手腕上的金线愣神。
这是祂干预命运的报应和惩罚?那么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赫拉的命运因祂的干预有了些微改变?
不可具名者衷心希望如祂所想。
至于这无法预料的反噬,不可具名者并没有放在心上,祂处在非生非死之间,泯灭反而是解脱,还有什么比这永远的孤独更可怕?既然己经处在最坏的境地,不管是什么样的改变都是好的。
循着手腕上属于赫拉的命运之线,不可具名者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透过她的双眼看到自海中缓缓走来的宙斯,那个将会带给她荣耀与痛苦的、爱与恨一生纠缠的众神之王。
尽管一早就对宙斯有了堪称恶劣的印象,但在亲眼见到宙斯的瞬间,不可具名者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包括冷静自持的忒弥斯与智慧的墨提斯在内的诸多女神会青睐他了。
踏着浪涛而来的青年身披纯白色希顿长袍,他半袒露着健美体魄,麦色肌理如山峦绵延起伏,首至隐入宽松长袍。
这副身躯莫名有种偏于欲望的暧昧,但还留有几分少年青涩的面容又让这种暧昧不至彻底堕入,那闪耀的金发与天空般碧蓝的双眼焕发青春活力,笑容灿烂热情。
多么俊美的神祇啊,显然,他知道如何将自己的魅力发挥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