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诗中写道：六街乐声正喧天，今朝新月如钩现。燕群惊飞尾如剪，烛光映红夜不眠。香帕染处红透绢，黛眉描时苦转甜。阿姐当年亦如此，郎君戏语莫厌嫌。
话说潘金莲在府里仗着西门庆的宠爱，变得愈发骄横，整天没事找事，闹得家宅不宁。她生性多疑，总爱偷听墙角。春梅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这天潘金莲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顺心，逮着春梅就是一顿臭骂。
春梅憋着一肚子火，跑到后厨摔盆砸碗泄愤。西房孙雪娥看不过眼，故意阴阳怪气地说：“浪蹄子！想男人就到主子房里想去，在这儿撒什么泼？” 这话正戳中春梅痛处，她当场炸毛：“哪个下作货造谣说我勾引主子？” 孙雪娥见势不妙，装作没听见就溜了。
春梅气冲冲跑回前院，添油加醋地向潘金莲告状：“孙雪娥不光骂我，还说‘是您指使老爷收用我的，带着一帮人合伙勾引主子呢’！” 潘金莲听得脸色铁青，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
这天正赶上吴月娘出门参加丧礼，潘金莲因早起犯困，在花园凉亭里打盹儿。三房孟玉楼摇着扇子走过来，笑吟吟问道：“姐姐怎么独自在这儿发呆？” 潘金莲懒洋洋地回道：“别提了，今早累得慌。妹妹这是从哪儿来？” 孟玉楼答道：“刚去后厨转了一圈。”
潘金莲追问道：“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孟玉楼敷衍道：“姐姐没说什么要紧的事。” 金莲心里虽记恨孙雪娥，嘴上却不再多问。两人坐着做了会儿针线活，春梅端茶过来，两人喝完茶后觉得无聊，便摆开桌子下棋解闷。
两人忽然看见园门的小厮琴童跑来通报：“老爷回来了！” 惊得两人手忙脚乱收拾棋子。西门庆前脚刚跨进门槛，就见两个爱妾穿着家常打扮：梳着露鬓银丝发髻， 耳垂青宝石坠子晃晃悠悠，白纱衫外罩银红缎子比甲，绣花长裙下露出尖翘红绣鞋，活脱脱两个玉雕的美人儿。
西门庆看得心痒，调笑道：“这模样倒像是青楼头牌，少说值百八十两银子！”
潘金莲立刻反唇相讥：“我们可当不起头牌，您家里真正的粉头可都在后头待着呢！” 孟玉楼见势不妙想溜走，却被西门庆一把拽住手腕。
“见着我就跑？老实交代，我不在家时，你俩在这儿搞什么名堂？”
金莲边替他解外袍边嗔怪：“闷得慌下两盘棋罢了，又没偷汉养汉，偏就被你撞见！倒是奇怪，今天去送殡，怎么回来这么早？”
西门庆顺势坐在榻上：“灵堂里全是宫里太监和当官的，天又闷热，懒得应酬就先回来了。”
孟玉楼问道：“大姐（吴月娘）怎么还没回来？”
西门庆答道：“她的轿队也快进城了，我提前回来，己经派两个小厮去接应。” 他说着坐下又问：“你们下棋赌什么彩头？”
潘金莲撇嘴道：“随便玩玩的，哪有什么赌注？”
西门庆来了兴致：“不如我陪你们下一局，输的人出二两银子请客。”
金莲耍赖道：“我们可没银子。”
西门庆调笑道：“拿簪子抵给我也行。” 于是三人摆开棋局，结果潘金莲输了个彻底。
西门庆正要数棋子算账，潘金莲一把搅乱棋盘，跑到瑞香花丛中，靠着假山摘花玩。西门庆追过去笑道：“小滑头！输了棋就跑这儿躲着吗？”
潘金莲见男人追来，娇笑着推脱：“偏心鬼！孟三姐输了怎么不见你讨债？” 她说着把手中花瓣揉碎，撒了西门庆满身。
西门庆趁机上前抱住，把金莲按在假山石上就要亲热。两人正缠绵时，孟玉楼突然过来喊道：“五姐（潘金莲），大姐回来了，咱们快去前厅迎接吧。”
潘金莲暂且松开西门庆，娇声道：“官人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便跟着孟玉楼到后堂，向正室吴月娘行了礼。吴月娘见她们面带笑意，问道：“方才笑什么呢？” 孟玉楼打趣道：“五姐今早与老爷下棋，输了一两银子，正盘算着明日摆酒请姐姐们玩乐呢。” 吴月娘闻言也笑了。潘金莲匆匆照了个面，便急着回前院陪西门庆。
她吩咐春梅在房中熏香，备好浴桶热水，准备夜间与西门庆共赴云雨。这里要特别说明：虽说吴月娘是当家主母，但因常年体弱多病，实际不管家务。银钱往来与人情应酬，都由二房李娇儿掌管。西房孙雪娥专职管理厨娘，负责各房饮食供应。
举个例子：每当西门庆在潘金莲房里过夜，不论是喝酒吃饭还是做夜宵，所有吃食都要经孙雪娥之手操办。各房丫鬟都得自己去厨房端取，这是西门府的规矩。这天晚上西门庆在金莲房里喝完酒，洗完澡，两人便睡下了。
第二天正巧出事。西门庆答应给潘金莲买庙会上好的珍珠做首饰，早起想吃荷花酥饼配银鱼羹汤，便让春梅去厨房传话，谁知春梅站在原地不动。
潘金莲扯住西门庆袖子埋怨道：“你快别让春梅去！如今外头传闲话，说我纵着这丫头勾搭你，带着一屋子人合伙哄骗主子。那起子小人指桑骂槐，变着法儿欺负我们娘俩。你偏还派她往后厨跑？”
西门庆顿时沉下脸：“哪个混账嚼舌根？你只管说出名字来！”
金莲扭过身子赌气道：“说了又能怎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只要别让她往后院去，改派秋菊跑腿不就可以了？”
西门庆当即唤来粗使丫鬟秋菊，命她到厨房找孙雪娥取食物。谁知等了足有两顿饭的功夫，桌上碗筷都摆齐了，还不见人影。急得西门庆在屋里首跺脚。
潘金莲见秋菊迟迟不归，冲春梅使个眼色道：“去后头瞧瞧那蠢材！莫不是在后厨扎了根，半日挪不动腿了？”
春梅憋着气，赌着气来到厨房。看见秋菊还在傻站着等，劈头就骂：“作死的奴才！夫人要打断你的狗腿！叫你传话怎么还不去？老爷等着吃饼要去庙里，前院都急得跳脚了，让我来抓你过去！”
孙雪娥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摔着锅铲骂道：“好你个贱蹄子！真当老爷是‘马回子拜节——说来就来的吗’？锅灶又不是铁打的，总得慢慢起火！早上熬的粥不吃，突然又要烙饼又要做汤，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这些？”
春梅不甘示弱：“少在这儿扯闲篇！要不是主子差遣，谁稀罕来你这灶台？有没有食材我们只管回禀，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她说着揪住秋菊耳朵往前院拖。
孙雪娥冲着背影喊：“主仆这般嚣张，早晚遭报应！”
春梅头也不回呛声：“要遭报应也是你先遭！看谁能把我们娘俩逼走！”
潘金莲见春梅铁青着脸拽秋菊回来，故作惊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春梅立刻告状：“您问她！我去时那人还在厨房磨蹭，慢吞吞和面。我刚说了句‘老爷等着呢’，就被那小院里的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老爷要饼要汤是临时起意’，好像有人挑唆似的，现在还在厨房骂街不肯做呢！”
潘金莲趁机拱火：“早说叫你别去招惹，偏不听！这下倒好，让人说咱们娘俩霸占着老爷，活该挨骂！”
西门庆听完勃然大怒，冲到后厨对着孙雪娥连踹几脚，骂道：“下贱坯子！我派个丫鬟来取饼，你竟敢辱骂她？你骂她是奴才，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孙雪娥挨打受骂却不敢还口。
西门庆前脚刚出厨房门，她便对着厨娘一丈青（来昭妻子）诉苦：“瞧我这倒霉劲儿！刚才你也听见了，我根本没说啥重话。他冲进来恶鬼似的，把那丫头抢走不算，还到主子跟前添油加醋，平白惹出这场祸事！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着——主仆俩这般嚣张能硬气到几时，可别哪天摔了跟头！”
不料这话被折返的西门庆听个正着，冲回来又是几记重拳：“贱婢还敢说没欺负人？老子都亲耳听见你咒骂！”
西门庆把孙雪娥打得浑身剧痛，自顾自地往前院去了。孙雪娥在厨房里疼得泪流满面，放声痛哭。此时吴月娘正在正房梳洗，听到动静便问丫鬟小玉：“厨房里闹腾什么呢？”
小玉回禀：“老爷急着吃饼要去庙里，听说西娘（孙雪娥）骂五娘（潘金莲）房里的春梅，被老爷撞见，挨了几脚正哭呢。”
吴月娘叹气道：“也难怪老爷生气！老爷要饼吃，你就赶紧做好送去便是，平白无故骂人家房里的丫头做什么？” 她随即派小玉到厨房传话，催促孙雪娥带着厨娘们抓紧备好汤饼。
众人忙活半天总算做好了汤饼，并伺候西门庆吃完，他吃完后，便往庙里去了。此事暂且不提。
